三家店始末记

陈耀光

            
                                  三家店始末记


     这个名叫宽宽的四年级孩子今年十岁，读了四年书，开过三家店。
　  二年级的时候，他用纸壳屋开了一家《老陈食杂店》，三年级的时候，他办了个《故事会》，四年级的时候创立了《风暴之轮》桌游公司。会也罢，公司也罢，我们姑且都把它看作是店吧。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何以接二连三在课余时间热衷于干起了“经济实体”，为了搞清真相，我花了一年多时间的等待和挖掘，终于让宽无所顾虑地给我讲了实情。或许你跟我一样，对这事有点好奇，那么就听我把三家店的故事慢慢道来。
　　
　　 一、纸壳屋里的零食店
　　 一天，宽宽班上的一个小男孩，拿出来一盒与众不同的橡皮擦和彩色铅笔，在同学面前显摆。
　　 “我这橡皮擦多漂亮啊，你们谁也没有，全班只有我有。”他手举橡皮擦在大家面前得意的炫耀。
　　 “哇，真的很漂亮耶，能借我看看吗，要我妈妈也给我买。”宽说。
　　 “看看可以！”那同学将橡皮擦递给宽的同时，补充说：“这橡皮擦好贵呀，就怕你妈舍不得。”
　　 “我妈肯定会给我买的”宽说。记下品牌和规格，宽回到家里就对妈妈提出，也要买这种新橡皮擦的要求，可妈妈并没有同意。
　　 “你妈舍不得买”，不幸让他言中。宽想起自己说过的大话，妈妈不买，自己多没有面子呀，于是继续缠着他的妈妈。这回妈妈不仅没有答应，结果还挨了她一顿批评。
　　 宽不死心，心里盘算着想用自己的压岁钱买。可是压岁钱是妈妈在保管，怎么办？
　　 宽的小脑袋开始转了，对！把自己好吃的零食拿来卖给班上的同学，不就有钱买漂亮橡皮擦了吗。主意拿定，他便迅速行动，把家里的爆爆蛋，“爱哆哆”芝士、黄油曲奇、阿胶枣、山楂和巧克力糖等各式零食找了出来，装入塑料袋放进书包里，他本想偷偷带进学校在班上私下售卖，但想起前几天有同学带的零食被没收了，就不敢冒险行事，便把零食从塑料袋里全部取出。他不敢把零食带进到班上推销，便精心制作了一个纸壳店。所谓的店，其实就是一个用硬纸板糊起来的带有招牌和食品名称、价格目录的，分里外两层的可折叠的纸盒。外层的空间稍大，是预备装零食用的，里层扁塌塌的，几无空间，是收、放钱的地方，纸盒高高的硬纸后挡板上方写着《老陈零食店》五个字。他把这个可折叠纸牌店放进书包，用于在班上做销售推广。他的如意算盘是班上用纸牌店推销，把小区里的玩伴和家在附近的同学请到家里玩的时候，再行实物销售。
　　 他挖空心思，推出了免费试吃、会员折扣和超级会员有更多优惠等多项措施。
　　 尽管优惠多多，但还是生意冷清，登门者寥寥，只有郝新阳等几个好朋友来家玩的时候，在免费试吃后觉得很好吃，欲罢不能才花了一两元钱“购物”，他的“钱柜”里从来就没有达到过十元钱，凑不齐钱，就买不了漂亮的橡皮擦，自己被打脸不说，更惨的是卖零食给朋友的事怎么让爸妈知道了，“你这小兔崽子，这么小家子气，赚好朋友的钱，还学会吃窝边草了，谁叫你这么干的？”宽挨了爸爸的一顿臭骂，还被要求把钱如数还给了上门来玩“购买”零食的几个好朋友。
　　 “唉，我开这个老陈零食点，真是亏了夫人又折兵。”宽曾不无遗憾地对我说。
　　 宽开办的第一家店，不仅没赚到钱，自己好吃的零食还去了不少。不过他从爸爸那里也懂得了一个道理：男孩子为人要大气，对朋友要真诚，“兔子不吃窝边草”。
　　
　　 二、科幻故事会
　　 宽报名参加区少体中心搏击培训时，发现同班同学杨成已在训一个多月了。
　　 一个班的同学，在搏击培训中不期而遇很难得，更难得的是两个人爱搏击的孩子，也都爱讲故事、听故事。于是，训练场上他们一起练搏击，休息的时候在一块说故事，成了好朋友。论搏击，杨成是师兄，技高一筹，论讲故事，他们打过擂台，当杨成没有故事可讲的时候，宽还有一肚子的故事。
　　 杨成自己的肚子里没故事了，可他要求宽继续讲下去。宽说：“天天我讲你听，多没劲啊，干脆再找几个人来，我们搞个故事会，每天轮流一个人讲，大家听多好呀。”
　　 杨成说：“那些人的故事还没我多呢，他们只会听，不会讲，‘会’不起来的，干脆你来搞个故事公司得了。”
　　 宽说：“没听说过有故事公司的，还是搞故事会吧，我讲的都是科幻故事，就叫科幻故事会。”
　　 杨成说：“那好，既然是故事会，咱们就发展一些会员，想听故事，入会收费。”
　　 宽说：“好主意，这样还可以把我们那天讲故事，耽搁上课被老师罚去的十个竹娃币统统赚回来。”
　　 杨成说：“故事会要有老板吧。”
　　 宽说：“当然，不过故事会叫会长，不叫老板。”他对杨成说：“你来当会长吧”。
　　 杨成一听，慌忙说：“不行，你讲故事，你就是老板。这个会长得你当，我当你的助手，做你的秘书兼保镖，我的武功比你好，我来招兵买马，发展会员。”
　　 谁当会长，两个人你推我让，就这样定了。这个毛遂自荐的杨秘书积极努力，工作也很称职，一个多星期就招来7个人。至于如何活动，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议定：每周活动两次，二、五为活动日。是日早上大家提前半小时，集中在教室后面的或大槐树下听十五分钟左右的故事。这个收费制的故事会开张顺利。宽的长篇科幻故事第一次试听就征服了七个新人，纷纷入会，每人缴纳了三个竹娃币的会费，一共收了21个竹币，弥补了老师先前对他们两的罚没损失还有余数。活动如此这般进行，大家听了故事，增进了关系，也不耽误学习，很是开心。
　　 可是，几次活动之后，竟引起了学校保安的注意。这几个小家伙，怎么经常提前到校？是哪个班级的？他们这么早就来学校干什么？有一次保安不知是巡逻还是有意尾随而至，发现他们聚集在大槐树下，便呵斥他们说：“你们几个躲在这里嘀咕什么？”
　　 杨秘书回怼说：“我们是故事会，是来讲故事、听故事的。”
　　 “我看你们几个孩子鬼鬼祟祟的，可不要干坏事呀！”保安警告说。
　　 “说谁鬼鬼祟祟啊？听故事是干坏事吗？我们是正当的课外活动。”一个女生说。
　　 “我是警告你们这些小孩子，不要干坏事！”保安说话虽严厉，但没有驱散他们的意思。
　　 孩子们于是也不再理睬保安，继续着自己的活动。隔了两天，他们再次聚在大槐树下活动时，保安再次出现，他没有警告孩子们，而是说“我也来听听你们的故事。”
　　 孩子们心中狐疑，嘴上却说“欢迎保安叔叔，爱听你就听吧，破例给你免费。”
　　 “免费？听故事你们还要收钱啊？”
　　 “我们不收钱，只收竹娃币，你没有竹娃币，就免收了。”
　　 保安不是对孩子们的故事真有什么兴趣，他是奉命行事来摸情况探个究竟的。他前后来听过两次故事，搞清楚了情况，知道三年级八班的这几个孩子，的确是来听故事的，听的是宽同学讲的好听的科幻故事，并不是密谋干什么坏事。校长、教导主任很快掌握了情况，班主任被告知后很是生气，说：“又是宽和杨，上次被罚过竹娃币还不知悔改，这次我真得好好教训他们。”校长则笑着说：“张老师，孩子们爱科学，爱听故事不是坏事，这是正当有益的课外活动，要好好引导，不要简单粗暴处理，别伤害孩子们的积极性。”教导主任当即表示会跟班主任商量个正确引导的办法来。
　　 “听说你的故事讲得不错，以后不要去老槐树那里秘密活动了，你有好故事，下周三下午，你在班上给同学讲一讲吧。”一天，班主任小张老师把宽同学叫去，对他这样说。
　　 宽心里开始一阵紧张，以为是老师要自己做检讨，便问：“是要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做检查吗？”
　　 小张老师笑了，立马态度温和地安慰宽说：“不是检查，是让你给班上同学讲故事。”
　　 “在班上讲故事，老师，这是真的吗？”宽半信半疑。
　　 “怎么，不相信老师啊？”
　　 “相信，相信。”
　　 “不过，只给你半个小时哟。”张老师交待。
　　 “好的，谢谢张老师！”除了感谢，宽的心里还有几分感动和兴奋。
　　 转眼就到周三下午三点了，张老师把宽和杨成请上了台，她说：“同学们，你们想不想听科幻故事啊？我们班上的宽同学和杨成同学搞了一个故事会，这本是一项有益的课外活动。但之前他们几个人早早溜进学校打游击，不是聚在老槐树底下，就是躲在电教室后面，把讲故事搞得像是地下工作，秘密活动，引起了学校保安对安全方面的担心。现在，我们要把游击队变成正规军，把秘密活动变成公开活动，在班上开故事会。今后，谁有好的故事想讲，经老师批准后都可以来这里讲给大家听。今天我们就请宽、杨两位同学来组织这场故事会，现在有请他们上台来。”
　　 热烈的掌声中，宽和杨走上前向张老师行少先队礼后，站到了讲台前。
　　 在同学们齐刷刷目光的注视下，杨成开口说话了：“老师，同学们，大家早上好！”话一出口，身旁的宽立马用手捅了杨成一下，并小声提醒说：“下午，是下午”，与此同时，同学们已哄堂大笑。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杨成用手臂揩着头上微微沁出的汗珠。
　　 “杨成，不要紧张，慢慢说”张老师在一旁安慰。
　　 宽两手攥拳朝杨成晃了晃，示意两个人一齐努力，开好这场故事会。
　　 杨成对宽点点头，然后面向台下：“各位同学：我们的科幻故事会，前几天还在学校里打游击，找地方活动，引起了保安叔叔的注意，我们这样做扰乱了校园的秩序，连校长都知道了，损害了班级的荣誉。我们以为这次肯定死定了，至少也得出血，损失心爱的竹娃币……”说到这里，同学们大笑，杨成和宽在讲台前也笑了。“我们在学校里打游击，对会员收收竹娃币的做法，虽然也挨了老师批评，但我们更得到了老师的帮助。能让我们在这里讲故事，游击队变成了正规军，我们鸟枪换成炮了，这要感谢我们的张老师！今天我们要讲的故事叫做《不能飞的飞机》，既然不能飞，怎么叫飞机，既然是飞机，怎么又不能飞呢？这到底是一架什么样的飞机，它又为什么不能飞，欲知详情如何，掌声欢迎宽宽同学的精彩演讲。”
　　 这个故事，宽宽早已烂熟于心，但因为面对全班同学机会难得，他对着镜子练脸部表情，做了认真准备。
　　 这个科幻故事，本来就悬念多多，情节曲折，加上宽清晰的咬字，不徐不疾的表述节奏和生动的面部表情，偶尔辅以手上夸张的动作，宽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很有吸引力，课堂上鸦雀无声。只是在宽说了“故事到此结束”这句话后，课堂上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音。张老师也笑眯眯地对着宽用力鼓掌并当众奖励了二十个竹娃币。宽和杨也借此机会当众退回了会员的会费。
　　 显然，故事讲得很好，宽和杨在老师和全班同学面前的这次亮相，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可惜啊，再也没有第二次了。”宽曾遗憾地对我说。
　　 “怎么呢，老师说话不算数？”
　　 “不是老师说话不算数，是老天爷不帮忙，那以后就因为疫情经常上网课，没有机会了。”
　　
　　 三、“风暴之轮”桌游公司
　　 新学期开始，班上的玩风变了，桌游比故事更受大家欢迎，许多同学课间爱上了桌上游戏。
　　 多数人玩的桌上游戏是自娱自乐自己捣鼓出来的简单玩意，引不起别人的兴趣。只有少数几个脑子灵、想象力丰富又会写写画画的同学设计出来的桌游，才能吸引其他人参加。女生王一梦就是个能写能画脑瓜子灵敏的小家伙，她设计的桌游，很有点趣味，居然还有人向她讨要了去玩。　　      宽由此受到启发，也看到了当中的“商机”。班上能设计桌游的人少，课间爱玩桌上游戏的人很多。宽想自己能写写画画，我何不下点功夫，把一些故事改编、设计成桌游产品，搞个桌游公司？！他把这个想法跟老搭档杨成一说，得到他鼎力支持，杨成自告奋勇，依然当宽的副手，负责产品的推广和发展。于是一个桌游公司在他和杨成的脑子里逐步酝酿成型。一个星期后，他们的《风暴之轮》桌游公司在班上宣告成立，并成功推出了第一款桌游产品《娃娃机》。
　　这款《娃娃机》主要是手上动作实操抓娃娃，需要熟练掌握动作要领，才能抓得住娃娃，它虽然故事简单，但操作性强，也很有趣，一上桌就深受玩家同学的欢迎，都跃跃欲试，想一显身手。
　　一炮打响，宽和杨成都乐坏了，甚至还有些飘飘然。
　　桌上游戏的竞争是激烈的，《娃娃机》上桌才一周，没想到王浩然同学便紧随其后也开了家桌游公司，并推出了一款叫《保护火柴人》的桌游产品，比起《娃娃机》来，它有打斗，娱乐性更强。宽的公司很快就丧失了不少客户，为了锁定玩家，防止更多客户流失，宽不得不对《娃娃机》不断升级，已经升级到6.0的版本了，眼看王浩然的公司后来追上，就要盖过自己的风头，宽又适时开发了一款叫做《赛车竞技》的新产品，这款产品惊险刺激，一上桌又把先前失去的客户夺回来了。这使宽认识到，有好产品才会有客户，有人才，才会出好产品。于是，他想到了小才女王一梦，要拉她加盟《风暴之轮》桌游公司，但是他晚人一步，约小才女一谈，才知道她已被王浩然重用。
宽后悔不已，怪自己没有早下手。他和杨成商量，公司要招揽人才，要再找一个会设计桌游产品的人进公司。班上能设计出像样桌游产品的人本来就不多，有的怕影响学习，无心参与，有的要求太多，要价太高，费了好大的劲做工作，也未能成功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于是宽回头再把目光盯在了王一梦身上，他觉得自己跟王一梦一向关系很好，两个人很谈得来，她之所以被王浩然所用，他相信一是因为自己没有邀请过她，二是他们两个住同一个小区是邻居，王浩然力邀她就加盟了。两王联手，宽深感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有竞争力的对手，对自己公司业务发展不利。但两王都很强势，有矛盾谁也不让谁，宽知道这为他挖角提供了可能，于是等待机会，再把王一梦挖过来为自己所用。
　　一场挖角游戏正在酝酿中，等待机会，更需要时间。
　　王浩然紧追不舍，又推出收人欢迎的《超级亚瑟王》，宽、杨丝毫不敢懈怠，他们一边策划挖角，一边加紧设计推出新产品。继《赛车竞技》之后，相继又推出了《路易吉洋楼》和《躲猫猫》，前款是第一人称的游戏，有很强的“代入感”，它同时又是一款恐怖游戏，惊险刺激，很吸引人。至于《躲猫猫》，因为融合了前面各款产品的优点，此游戏十分热门、火爆，大受玩家欢迎，甚至有隔壁班的同学，偷偷跑来宽的三个门店排队打卡。见此情形，宽又发展两名工作人员，新开了两家门店，在杨成的指导下大批量制作这款游戏，以满足越来越多玩家的需求。正是这款游戏成了宽的《风暴之轮》桌游公司走向年段的成名之作。
　　与此同时，挖角的工作也大有进展，宽说想挖王一梦，关键在做她本人的工作。小女生嘴馋，宽通过几次私下接触、零食分享，允诺加盟后的“高福利”，就把王一梦收伏了，表示愿意加盟《风暴之轮》团队，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王浩然与王一梦就其公司一款新产品的设计思路产生了矛盾，两个人激烈争论，脸红耳赤，不可开交，王一梦便借着这个机会与王浩然拜拜，加盟《风暴之轮》团队了。当然她也提出了条件，要求对产品设计思路不能限制太多。于是，公司制定了三重审核制度，大家举手通过都按制度办事。遗憾的是王一梦过来没有几天，疫情断断续续，桌游也开开停停。不能在线下上课，就没办法开展新业务。小才女王茵梦的积极性也受到影响，加盟《风暴之轮》后没有发挥作用，一款新游戏也没有开发出来。偶有线下上课，公司靠原来的几款老产品，继续维持着还算不错的人气。后来，因为竞选班干部，宽与杨成有了矛盾，以致影响到公司内部的运作，直至倒闭。对此，宽曾总结性地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就像安史之乱是盛唐开始衰败的转折点一样，杨成之乱也是我们《风暴之轮》桌游公司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我问宽：“你的三家店都倒了，还准备开公司吗？”
　　 宽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不想再搞了。”
　　 “为什么？”
       “一是奶奶说得对，我该收起玩心，努力学习。虽然我成绩在班上并不差，但要考个好中学没有把握，还得努力。二是公司大了人多嘴杂，难搞，易崩。三是被老师我又发现了又得挨批作检讨、罚竹娃币了。《风暴之轮》公司关门后，王浩然的公司的生意立马火爆起来，被老师知道后，就一把给端掉了。唉，我们班不可能再有桌游公司了。”我从他的这句话里，多少感受到了宽对《风暴之轮》桌游公司曾经有过辉煌的眷恋和惋惜之情，也感受到了他打算收起玩心，发力读书学习的决心。
       这就是宽宽这个读四年级的十岁孩子三家店的始末故事。
       他会不会真的收起玩心，发力学习，以后若有故事，我将继续说与各位分享。
   
                2023年3月9日于安化南里

　　

红叶无霜

孩子不简单，大有商业头脑与组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