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

讳莫深

　　一
　　在深海，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无声，一切仿佛都没有颜色又都充斥着唯一的颜色――黑色。
　　一只红色巨物就这样在这漆黑如墨的环境里鼓动着触脚游荡着，在他身边围绕着一圈荧光闪烁的星星，仿佛海洋变成天空，细细一看，那群星原来是一群光虾在发着光。
　　红黑觉得深海真是很无聊。又沉又黑，又没东西吃，看来看去就那么几个丑八怪，他觉得自己的祖先真是傻了才会选这个地方进化。唉，抱怨了也没有办法。白天他总是爱睡，晚上才出来吃东西，而且总游到海的上层去找。深海里的鱼啊，都特别难吃，浅海的伙食可就丰富多了，有时还能看见人类的船，闪亮亮的，比起深海鱼那点微弱光亮，那简直宛如太阳。
　　但今天他有点懒，他感到周围的水温有些升高了，比平常舒服了不少。于是红黑决定：草草在周边吃了算了。他挥动着巨大的触手，轻轻松松就捉来一只怪鱼，随手就扔进嘴里。作为深海霸主，他没有天敌。然而咬了两口，他才发现今天这怪鱼比平常的怪鱼味道更怪了。以前是难吃，现在是难吃夹着生命力被消耗的恐惧。
　　红黑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几天时间，这些鱼就进化的这么讨厌了？他用超长的腕脚再次捉来一只怪鱼，扔进嘴里，这只味道倒不是很奇怪了，不过刚刚那条怪鱼的味道确实恶心到他了，他于是乎又决定去浅海了。
　　触角们挥动着，弯曲又用力鼓动着，划过周边的海水，推动着红黑不断的向上前进。周边的海水由黑色变得浅蓝透彻。红黑隔着一层水望向天空。
　　皎月当空，月亮在透彻的天空中显得光辉明媚，乳白色的月光洒在波澜不平的海面上，浮动起层层磷磷的光辉浪波，像是洒下了万千闪亮的银片。
　　红黑又眺望远方。极远极远的陆地上，闪着密密麻麻细小的微光。
　　这样看了一会儿。红黑又缓缓沉入海底，用他的超长触手抓来许多生物，塞到嘴里一口闷了。
　　但很快又不甘的浮上来，久久的，凝望着那些光亮，凝望着人间的万千烟火。
　　妈的，人类真幸福。
　　然而，就在不远处。一个隐秘的排水口不停的向外排出些一些奇怪的水，仿佛带着神秘的魔力，不停的涌入这片充满活力的大海。
　　不多时，海面上泛出了一层死鱼。
　　整座港口死一般宁静。
　　
　　二
　　“诶，卖鱼啦！卖鱼啦！新鲜的鱼！便宜卖啦！……”
　　一个渔民在集市上大声叫卖着，面前盛满水的盆里慢悠悠的游着几尾鱼，可路边的人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有人听到这话连忙捂住耳朵跑掉了，仿佛那是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
　　其实这渔民也知道这鱼已经卖不出去了，可仍抱着些侥幸来到这集市，因为他还要靠卖鱼挣钱，养家糊口。可直到看见眼前这场景，终于不甘的叹出一口气，并嚷嚷着骂道：“狗日的小日本儿，妈的没皮没脸的往海里排核废水。你是真贱啊！”
　　说着便气愤的伸手直接把一只鱼从盆里捞出来，手起刀落对准这些鱼的脑壳就是猛砸。这些刚才还活动的很好的鱼很快就不动了。又三两下把鱼收拾了，一股脑都扔进一个箩筐里，这渔民提起箩筐就走，回头也不带回头。
　　说起来他自己也是心虚，这些鱼外表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然而吃进肚里，却会直接与放射性元素接触，有很大概率得癌症。
　　虽然如此，可做这件事也是没办法，他真的穷，要养家糊口，要捕鱼赚钱，可这鱼现在坏了！这海现在烂了，破了，脏了；这依靠这海的人也要烂了，破了，脏了！
　　日本排放的核废水，让中日两国的渔民收入锐减，于世界无利于本国也无利，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要做这件事呢？
　　人的想法总是变化莫测的，而日本人的想法尤其是这样的难以猜测，日本的政客们就像喝下核废水后的人，或许能有强大的超能力，又或许只会变成一堆杂乱的废肉。
　　渔民一路走到自己的渔船上，将箩筐扑通一声扔在甲板上。一分钱也没赚到，他不敢回家，妻子和孩子期盼的眼神就像刺在他心头上的一个刺。
　　他拿起那陪伴他多时的鱼叉。多年来他一直保养着这位老友，以至于现在仍然油光发亮。这把鱼叉在十几年里一直成为他们一家赖以生存的法宝，然而因为战场的消弥，这件法宝也陷入了无用武之地。
　　他气愤的对准海面就是一叉子。可当他顺着绑在鱼叉尾部的绳子把鱼叉拉上来时，面对空荡荡的叉子尖，他终于沉默。
　　八格牙路，作为日本人活着真是太难了。
　　
　　三
　　这一天，深海突然变得窒息。
　　很奇怪，原本深海的水压并不会对红黑造成影响；可现在，一种莫名的压抑让他恐惧起来，让他浑身颤抖，让他惊骇莫名，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立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他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了。就像他不清楚为什么原本他赖以生存的环境变得这样恶劣；就像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些海里的鱼变得这样的难以下咽。尽管口感竟然变得意外的不错，但是吃了几只后竟然会拉肚子，所以他判断这些深海鱼绝对不是好东西了。
　　然而不去深海他又能去哪里呢？浅海他能去，并且时常去，但他并不能永远的住在那里，他有自己的家。可现在这家要被毁了吗？
　　他不清楚，也不明白。
　　仿佛这世界忽然对他抱有极深的恶意，要置他于死地。
　　终于，红黑无奈的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很快死，只好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他赖以生存的环境，去到浅海或者其他海域，做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王乌贼。
　　他挥动着巨大的触手，在日头未出的清晨，向这片海域作最后的道别。
　　然而还不等他慢慢游出去，在他告别时，他呼吸入的一口口充满魔力的海水正疯狂破坏他的身体。强烈的悲伤让他忘记海水带来的眩晕感，以至于当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一股强烈的疼痛涌现全身。他强大的生命力与这股死亡之力对抗着，让夹在中间的他痛苦的哀嚎。他狂乱的拍动着触手，然而却渐渐的无力的垂落。
　　终于，他宛如那些被绝杀的鱼一般缓缓的浮了上来。
　　在平静的海面，红黑巨大的身体像一只小船，两只巨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与哀伤。
　　
　　四
　　时隔多年，海洋生物迎来他们的国王。
　　在漫长的时间演化下，海洋生物渐渐进化出智慧，并且因大王乌贼族群为最具智慧的族群，而一直担任部落大祭司职位。
　　但海洋太乱了，进化出智慧的族群众多，只有压倒性优势的族群还未出现，因此难以统一成一个整体性的组织。
　　但是，在一个小海域里出现一个具有强大压倒性力量的族群还是有可能的。
　　大王乌贼就是这片海域的霸主级族群。
　　作为最有智慧者，他们不仅通过触手上八个附脑为自己增加智慧，而且能吸收神秘魔力长出多余器官增加肉体力量。
　　他们的大本营在一片长满藻类植物和贝壳的小岛上。
　　霓虹挥动着巨大的腕足，暗红的皮肤上浮现出淡淡磷光，他噗的一声冲出海面，落在了大本营的土地上。几只触脚支撑着刚把身体站稳，他就马不停蹄的前往岛心，很快他将在那里接受仪式，成为大王乌贼一族新的王。
　　触角们飞速舞动着，原本是在水里的运动器官，陆地上的速度竟也意外的快。
　　不多时就到了岛心。
　　这里矗立着一座石质建筑，没有大门，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屋顶和墙壁上长满了绿油油的海藻和许多品种的贝类。
　　霓虹一进去，立马遭受到许多“欢迎”：各式各样的水流冲击波一样向他袭来。章鱼们喷涂着墨汁，乌贼们喷吐着水柱，墨汁染黑他的脸颊，水柱又冲掉这些漆黑的墨汁。霓虹享受着这些欢迎，因为一切全都是他应得的。
　　几位祭司毕恭毕敬的呈上来一碗液体。液体在石碗内闪着奇异的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霓虹兴奋的一饮而尽。然而还不等他高兴，一种痛苦立马席卷他的全身。他不由的蜷缩成一团。
　　祭司们应对这种情况已经十分老练了。他们抓来一些长手长脚的生物，拧开他们的脖子把鲜血浇灌在霓虹身上。
　　听说这种方法是一个很老的大王乌贼交给他们的。但因为他们没有文字，所以这件事也只是传闻。而没有经过证实的传闻，都是谣言。
　　祭司们摇头晃脑。口中喊出一些呜呜的话来。随即就退了下去。
　　众鱼都面面相觑。祭司们没有开口，谁都不敢擅自行动。等了许久，一直到这些鱼们的骚动已经快要压制不住时，那些干涸的鲜血形成的血茧忽然的抖动了一下，把旁边一只章鱼吓得一激灵，不由喷出一股墨汁。
　　霓虹奋力一顶，终于从血茧里出来，虽然身体隐隐作痛，但心里还是稍有兴奋。没想到刚出来就迎来一泡墨汁灌顶。他没多想。只是轻轻伸出几十条触手，当场将这只章鱼扔进巨口中。吃了。
　　众鱼顿时噤声。
　　霓虹伸着懒腰。浑然不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祭司们瞧见这一幕，连忙呜呜的说了一些什么，众鱼如释重负的散去。
　　祭司们看着霓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去试探。
　　霓虹却转头出了神殿，一头扎进了海洋。
　　在海洋里游动着，他发现他有了许多的变化。他长出了几十条触手，还长出了十几只眼睛。
　　在海洋里活动实验了新器官们许久，他终于发觉这玩意儿长了还不如不长。
　　虽然多长了几只眼睛后视野更宽阔了，而且多了几十条触手力量更强了。然而现在他面临的局面是，他现在根本游不动了。因为动一下就很疼。身体太庞大了。而且眼睛们总是乱转，根本控制不了，长它有啥用？！
　　霓虹于是抱怨起来：他的祖先真是傻了才会选择在这个狗屎地方进化！他真是傻了才会喝那碗魔力汤！
　　
　　二零二三年十二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