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选诗（八）

颜隼

◎雾中

天与地变得更加缥缈了，尽情地幻想吧，

你忧郁的目光凝视着大雾肆虐下的河边草甸，

凝视着山岗上似挣扎而出的瘦松的身姿，

凝视着在浓雾弥漫中呜呜作响的杨柳枝丫。

为了更靠近老地方一点，你，努力向前，

环视四周——希望有奇迹出现……

到处是雾茫茫的一片——莫再想别的田野，

别的荒凉的所在……甚而远在南阳群山的那边，而郁郁不乐。

你现在回忆起那一位淘气的小姑娘：

一双黑漆漆的神采奕奕的眼睛，

温言软语，美丽，活泼且惹人爱，

她比喷泉还要晶莹，又比这大雾更加朦胧。

但你的眼前只剩下冷冰冰的旧道，看不见

头上的苍穹，你，只是个普通人，

从远方来到这里把昔日的景物陪伴，

在不可知的世界上注定要一直往前行。

◎河床上

灰白色的巨岩，

乌黑的拦水坝……

我想起了少年时，

夏日的中午……

在一块大岩石旁，

几只手拽着床单角，

都赤足站在湍流近旁，

洗涤，说笑，河水翻卷着泡沫。

灰白色的巨岩，

乌黑的拦水坝，

心，此刻憧憬着少年！

已与这儿的世界合而为一。

◎拦水坝

一股急流，从拦水坝靠河岸边的豁口处

顺着坡道，吵吵嚷嚷地向下喷涌而去。

一株张开光秃秃枝干的枫杨树，兀立于

白色石礅之旁，在乳白的雾中凝然不动。

石头间蜿蜒的白色流水，

宛似多情、欢笑的少女。

岸边一簇簇野竹丛正枝繁叶茂，几只白鹭

伫立潭畔，灌木丛中野鸡嘎嘎地啼鸣。

从石礅处往下游看——荒野、河岸上雾气迷蒙，

不远处的河床勉强才能看得清：

那儿视野受到限制，大雾无际无垠，

呵，陵阳河宽阔的下游！——一片茫茫与幽深。

世界不属于我，呵，世界只属于你：

青春长在的河流和山岗！让我

恭敬地选一块灰白的巨岩坐下，

几十年了，你的景色一如从前！

让我对你怀念殷殷，试图重新追寻到幸福，

然而，岁月匆匆地流逝了，——

什么样的精神还能使人对永恒的生活

充满信心？惟有在你这儿，有丰富的传说

流传千古，整个大地任随我步行！

◎坝下

在这一片寒冷、空旷的沙砾滩上空

       什么也瞧不见，大雾迷蒙。

春天到来之前，生命像从这儿消逝了，

       春天到来之前，花园荒芜，叶落花凋零。

我一个人站在坝下，站在砾石上，

感到无限凄凉，惟有一簇簇黄茅草在身畔。

仿佛不远的昨天，你还在我的身边，

       几乎日日能看到你，那时我便已满足！

不管是晴天、阴雨天，上午或是傍晚，

   你，碰上了我总会朝我微笑……

有什么办法呢？别了，此生再难相见！

我将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没有知音……

整整一上午，雾气翻腾，

       一阵又一阵，无止无尽，

石坝旁的校园处在缥缈的雾幔之中：

       墙壁不见了，树冠被湮没了，已没有你的身影。

看着枯黄的水草前阴沉沉的河面，我感到不胜苦闷，

我，茕茕孑立，好不伤心。

我想再一次溯回到过去，在你的花季：

     “回来吧！还是这同一个地点！”

然而欢笑的青春已不再这里激荡，

       岁月之流也不再跳跃，闪烁！

有什么办法呢？世事难料，触景生情……

要是青春能永驻，那该多好呵。

◎消逝的草滩

消逝的草滩像对经过的旅行者说：

“都怨你，分别后一走多年，也不来看看我！

我早已被土石填埋，上面建起了灰色的厂房，

陡峭的弯埂也改成了硬梆梆的直道！

难道当初我不是面积广阔，绿草如茵，

无论飞禽和走兽，都愿意在此驻足？

难道你不曾用我水质清澈的流水

浸一浸双眼，润一润焦干的唇，

沾湿一下燃烧的心，更好地向远方前进？”

旅行者这样回答消逝的草滩：

“很抱歉，老朋友，旧貌换新颜几乎是必然；

我还记得我曾卧在你的草滩上打盹，

或看着河流的曲折蜿蜒，看它的飞沫和湛蓝！

耕牛在滩弯处啃着青草，偶尔好奇地抬头看我。

如今我站在堤岸上停步不前，默默地把你怀念，

你不过是变化了一个形态，莫抱怨，

有翩翩降临的白鹭、掠水而飞的绿翅鸭和你做伴！”

◎金柳叶

弧形水泥道旁的几棵小柳树已经长大。

旅行者穿过小林地带，沿着弯曲的白色大路缓慢地走来。

天穹中落日的余晖开始慢慢地收敛，

远处墨绿色的蓊郁的丛林正等着被暮色渐渐笼罩，

河旁的水草丛里一只小䴙䴘咕咚一声飞起——“啾，啾，啾！”地鸣叫。

纷披的细柳条低垂至行人的肩膀上，

旅行者片刻驻步，举目四顾：

没有看到丽人的芳影！心中蓦地感到一阵凄凉。

曾经的美人，多少次从这儿经过，甚至踩过这道旁的石砾滩。

一切都变了……想必，世事无常就是这样……

筋脉清晰的柳叶象一个个弯刀片，书写着金字！

哦，离别……或没有离别；离别后的情况怎样了呢？

旅行者继续向前——他希冀眼帘前再一次闪现出那熟悉的身影。

山岗上的林子显得愈来愈暗了。

一切都没了希望……人也困倦了——小镇不远啦！

瞧！古镇到了……这是怎么回事？镇子越变越大，愈来愈现代化，

——孤零零的他呀，不自觉地，感到自己已是昨日黄花！

洛阳－四海之家

赏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