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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光线像敲响微弱的钟鸣, 白鹭在河滩上迂回飞翔,次第降落, 耕地人累了,挖沙人开车走了, 把整个世界留给了黄昏与我。
堤岸上的大树静静地倒映在河水里, 一片肃穆的寂静盖遍了尘寰, 多少逝去的俊男靓女,曾经 伫立在桥上或漫步于河边观望。
金黄的太阳越来越向西岭靠拢, 河水的涟漪灼灼闪耀,昔日仙露 仿佛还在波光中明灭,多么安恬, 无人惊扰这悠久而僻静的国土。
对岸秘密的住家,峥嵘的枫杨后面, 扁柏和香樟已准备无忧的安睡, 暮归的掠过高空的大雁的歌, 洒向鼓凸起草皮的零散的土堆。
香气四溢的晚风轻轻的呼召, 虽不见甲虫飞舞,不听闻下课的电铃声, 无端重返这里,常春藤缠绕的古树 还依稀记得脚步踉跄的异乡人。 在此,馥郁的回忆把人熬煎, 语言又怎能把层层的心事表述! 美丽的身影、亲切的面容均已不见, 太阳快落山了而朋友的踪影呢?
往常是:大路上或石桥上与知己邂逅, 年轻的朋友永远是那样欢欣迷人, 总能给我的心带来怡悦;在黄昏 我还像过去那样,现在却阒无一人!
“青春”别嘲讽我脱离实用的劳动, 家常的欢乐、默默无闻的命运 我俱已品尝,单纯而宁谧便是我的人生, “雄心”不应寓于一个力所不逮的普通人。
硕大的夕阳,我的幸福之同谋, 我温柔的梦曾追踪着眼前的这一切, 如今美舍弃我而去,没得到任何好, 我还像是一个自然人没有门第概念。
骄傲人,通往“光荣”的道路已然不见, 多青多静的天空所谓“形而上”的殿堂, 现在说啥都没用,蓝色的、粉红的时辰, 笔直而洁净的长桥,一直真实可感。
栩栩如生的树木,铭刻了事略的空间, 一切都消失在时间里,还有什么能还魂? 惟有岁月引导人到山谷的路上“悟道”, “献媚”也不能免除不可避免时刻的来临。
就在这一块地方,尽管略呈荒芜, 却埋葬着过去许多美好的时光, 曾充满灵焰的一颗心,出神入化地拨响过诗琴, 生活虽不会重演,熏陶也已被人淡忘,
可是“知识”从不曾对我离弃, “怀念”的声音又渐渐传至耳畔; 我已习惯了“贫寒”,高贵的襟怀, 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尽情地舒展。
灵府涌出的流泉,晶莹皎洁的珠宝, 从此已与我无缘或是消失绝迹, 岁月的浮影曾似花儿吐艳无人知晓, 只剩面前这灰白、荒凉的空气。
苍茫的景致逐渐从眼前消退, 夜幕将临,不管人做了怎样无益的事, 命运都毫不理会,一视同仁, 而我不安地看到无地可以歇息。
个人的或丰富或简单的历史 像落进了深井里,没有谁会在意我们的生平, 茔墓两三座也忘掉了向月亮诉苦, 大自然对于过去的佯装冥顽不灵。
悒郁的人,命运可不许:把富丽、 丰饶给人带走,也许留下人的德行, 便关闭上仁慈的大门!再无宝座, 创造和吞没一切的深渊将人接迎。
没有丧失天良就是人最好的安慰, 诗神的金焰从来不把谁来牵挂; 难道还会为美人害羞,为厄运流泪? “骄”和“奢”的神龛也成为了笑话。
在纷纭的人世牢记自己的天职和使命, 去坚持走那一声不响的正途, 僻静清凉的山坳,人的骨灰使之滋荣, 从“自我”到“无我”是一个飞度。
清醒的愿望,艰苦的不懈地奋斗, 永无止尽的进程,没有一天不痛苦, 哪怕最终落得个“空”或是“幻”, 直至白碑树立在斜坡上,过往人一声惋叹:
价值和意义只留给后来人辨认, 无闻的野诗神给标注上姓名、年份; 任凭阳光、风雨去凌乱地刻划, 没有地址,只有寂静。
须知谁也不愿舍身哑口的“遗忘”, 必得在努力的抗争中自强前行, 不顾闲言、命运的设定,也不问结局, 最后坦然地撇下忧喜交织的此生。
如今我再来到曾经炽热之青春的现场, 又依傍着这仙境般令人钟爱的怀抱, 依依不舍地顾盼河边的垂柳和石阶, 不在意山间的坟冢和“自然”的呼号。
被时间所驱逐,一个来此怀旧的人, 不再讲述自己像石子般沉入河底的故事, 沉思的河水啊,幽思绵绵,我已无因缘, 转眼便一团漆黑,一切都在黑暗中沉寂。
也许翌日碰到一棵晒太阳的老槠树会对我说: “是不是你?我们曾常常看见你——天才刚刚亮, 沿着山边大路行走,再转向山谷中的小径, 青草上的露水把鞋子浸湿,去会晤朝阳。
无论是天空的还是地上的东西, ——莫不被你尽收眼底, 一棵婆娑的老杏树,一池黄水仙, 你不曾把它们长久地放在眼里。
你常常在空旷的山顶慵懒地躺上一个中午, 再怏怏地下山,悉心看道旁涓涓的水溪, 转游到林边,目送树林里升起一只山鹰, 向湛蓝的天空盘旋,飞行,飘移。
把惯去的山头、灌木丛走了一个遍, 直到下午山野的声音好似入了梦境, 道道灰蓝色阴影汇成一片,色彩已经暗淡, 天地间像弥漫着难以言状的迟暮的时分,
你方才跨过溪流,迈上草地,穿过树林, 经过那棵被你当作路标的神奇之枫树—— 寂静、慵懒和芳香将一切都倾注满,你却 让心灵忍住。可多少年了,不见你显露?”
“当初,在这里游走的是一位少年, 像河水只顾哗哗地向前奔流、喧腾, 闪着光,对高高的太阳都笑里带嘲…… 从不曾受制于‘富贵’和‘名声’。
只知人在万物中,万物中有他, 性情真挚,将‘清愁’和世界混在一起; ‘坎坷’于他何有,除了神仙故事 节日和绮梦,还有坚定的信心和别的意义。
过去的生命和运动,到如今仿佛都成了 遥远的轰鸣,幸福和期待业已消匿; (渺茫的幽暗中有多少精灵轻歌曼舞), 今天包含昨天,人儿终将重新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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