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死

红叶无霜

打不死是一种野生植物，至今不知道它的学名。

儿时住在大杂院里。首户人家，是姓王的老两口，当地老户，与大儿子及孙子们同住。一宅大瓦房，要上几级台阶，一片小院坝，有棵大槐树。 每天都要从王家大门口路过，老爷爷总是笑眯眯的把人看着，啥都不说。王爷爷在嘉陵江上，做了一辈子船工，惊涛骇浪里拼搏，早已儿孙满堂了，是个慈祥的老人。

   

我与他的大孙子投缘，时常黏在一起，是院坝里的常客。老爷爷在门口，养了盆太古石，石上生长着一种野草，颜色青灰，叶片肥厚，一年四季都很茂盛。说叫打不死，折断或碾碎了也能生根发芽，好养活。大槐树年年开花，王家老奶奶做的槐花蒸米饭，香喷喷的，闻着就醉了。夏天的时候，在树下乘凉，经常躺在树下的大石板上。有次一条大蛇从石板下跑了出来，一片惊呼中急急逃走，真把人吓坏了。都说老房子阴凉，容易藏蛇，是有道理的。老奶奶的小脚像个粽子 ，每天上上下下地忙碌，伺候着一家老少。

有一天，王爷爷上街领着小孙子，过马路时，被一架马车碰倒，把腿压坏了 。从此卧床不起，脾气也变得暴躁，判若两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听见他在骂人，有时候是儿子，有时候是老伴，凶神恶煞的样子，很远就能听见。高兴的时候，他会坐在窗台上，面色通红，精神饱满，酒饱饭足的模样。时间一长，只要听见他在骂人，邻里们即知，王老太爷又没酒喝了，或是饭菜不合他的口味。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缺衣少食，喝酒是一种奢侈。七八十岁的老人，体状如牛，嗜酒如命，一天没有二两，挨骂是难免的。怕他困在床上憋的慌，家人把床铺安置在窗下，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窗台正好成了他监工的地方，无中生有或指手画脚。老奶奶被骂急了只淌眼泪，口里诅咒着老不死的。当儿子的只有忍气吞声，或者远远躲开。但孙子是不被骂的，还会很宠。有一年，四川回来一双孙儿孙女，高兴的合不拢嘴，院子里平静了一段时间。

   

活到八十多岁，王家老奶奶去世了。王爷爷非常伤心，很少再在窗台上露面。过了两年多，他也去了，活了九十三岁。门口的太古石一直摆放在原处，名叫打不死的野草，依旧在生长，春冬不衰。

   

王家老两口养育了三男一女，都是政府干部，想来也是教子有方，悉心栽培。孙子孙女一大群，象打不死一样活的都很好，可谓人丁兴旺，家道不败。

秋水岸

短文以大杂院王爷爷的晚年生活为线索，回忆了王爷爷及其家人、乃至大杂院生活的诸多往事。文风纯朴，语言、段落文意流畅、连绵。尤其标题选定为一种野草“打不死”，这个关键的双关语成为全文的点睛之处，很好地烘托了民间的朴实生活环境、民众坚韧的生命力，凸现了短文深厚的人文及生活内涵。

红叶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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