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

牧显

                 小区有一辆小车，这辆小车可不是小轿车和其它机动车辆，而是单轱辘木头架子的小车。看见今天已经难得一见的这俩小车，我眼前一亮，慕然有一种触景生情的新鲜感，曾经的记忆也随着就涌上了心头。

       恍惚如隔世，记忆依清晰，几十年前的大集体处于落后的农耕时代，农村没有灵巧便捷的机械化工具，每个生产队仅有一辆马车、一辆牛车，前期疑惑几头驴和少量的小车一同作为原始的农耕作业工具。这里要说的是小车，它不属于集体所拥有，而是农民各家各户私有财产，虽然小车是私有财产，但也是大集体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它常年服务于大集体，毫不夸张的说大集体根本离不开小车，否则很多农活还真的很犯难。

      这里属于低山丘陵地带，多是碎小不规整地块，大则2母、小则1分，所以需要合理规划，巧做安排，以数小块合并成大地块，这并非是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而是乘学大寨的东风掀起的轰轰烈烈的整地运动，也就是当时人们常说的整大寨田，整大寨田都安排在秋冬交接季节的11和12月份之间，这是为了避开农耕农收最忙季节。今天的城镇当初叫做人民公社、农民叫社员，每逢这个季节，公社都要组织各个大队的男女青年集中到某个村子山上，对某个村子的零星碎小的地块进行平整合并。平整土地完全依靠的就是小车，可以说离开小车寸步难行，因为人挑泥土非常辛苦自不必说，首先是劳动效率极其低下；用生产队的牛马车更不切合实际，一则生产队自己需要马车干农活，要不往山上搬运猪粪、要不从山上往家里拉泥土；一则就算用马车整大寨田也施展不开来，发挥不了最大效能，因为范围狭窄，活动不开，比起小车搬运泥土慢了很多。不仅仅整大寨田，就是日常许许多多的农活也开不开小车，因为受地理地形限制，很多地块之间高低起伏，断断续续，马车根本就进不去，尤其山沟处坑坑洼洼，道路狭窄只能走过一人，依靠小车是不二的选择。没有小车，其每逢收割芒种时就严重影响进度，耽误上好时节，粮食产量很难获得丰收；没有小车，堆积在地边的猪粪就不能及时运到地里，农田缺少养分粮食就会减产。所以大集体离不开小车一说并非言过其实，而是却有其事。

        大集体离不开农民的小车；农民自己也离不开自己的小车，偶尔为集体干承包活是如此、为自家干活也是如此。

        大集体期间，生产队长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了再次加快速度，提高干活效率，有时有的农活需以承包的方式来进行，这种做法不仅仅立竿见影，也是明智之举，当然生产队得利、承包人也乐在其中。 1980年适逢18虚岁，就在这年下学毕业步入社会，走进生产队这个大家庭，与老中青社员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勤耕细做苦种田，日出日落胜度年，那是真的累啊！生产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刚刚毕业的学生其劳动所得千篇一律在4.5或者5分之间，无论出多少力，流多少汗，就算比十分的满分社员还能干，即便鹤立鸡群能力特别突出仍然如事无补，这是遗下的规矩，无人能有所改变！要想涨工分只能熬时间，只要臻之一定年龄，只要言听计从，不偷奸耍滑，一心一意埋头苦干，虽说工分不能一步蹬天拿上满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必定甚有起色。在这个年龄段想挣高工分，甚至想挣比满分劳力还要高的工分，只能耐心等待承包的机会。机会终于来了，某天生产队长安排我出猪圈里的猪粪，听到指令心中窃喜，我知道承包的活是多干多得，少干少得，每出一圈粪工钱早已计算妥当，只要舍命肯干必定比满分劳力高出许多。当时，农民为了增加收入，各家各户都以养猪为副业，其猪圈一般设在院内一侧，用一米高的石板依院墙围成比较大的长方形围栏，猪圈内部再次以小的石板围成长宽各2米、深60厘米的小方池子，猪的粪便归入其中。青年时期生龙活虎，气势正旺，干承包的活如鱼得水、如脱缰的野马生猛无比！早晨天色微暗，酣睡中的我翻身起来，推着小车大步流星走进别人院子里，不由分说，放下小车跳进了猪圈，手执铁锨甩开膀子不要命的干，铁锨上下舞动、左右横飞，一锨又一锨，锨锨为满，一会功夫装上满满一车猪粪。一个飞身跳出猪圈，迅速把扁体的尼龙绳子放到后脖颈上，尼龙绳子的铁钩子钩住车把，深呼一口气，猛地一用力抬起沉重的小车，迈开脚步，脚带着风声一路小跑赶往粪场。人助车力，车随人行，来来回回一天不知道穿行了多少趟次、推出了一家又一家猪圈的土粪，屈指一算整整是十分劳力的1.5倍，折合钱币足有1块之多。太阳西下，夜幕降临，要收工了，结实的身躯穿着被汗水浸透的衣裳，推着小车迈着健而有力的步伐回家了。我感觉真的很累，但累中充实着坚毅、辛苦中透着甜，我明白没有小车就没有挣高工分的机会。小车，腾起全心的喜悦、冲散着满身的疲惫！

         1983年开始分田单干，农民们纷纷得到了承包的土地。单干后，大队屈指可数的几台拖拉机、每个小队各自一辆马车，都纷纷被几个人承包拿走，大多数农户依无所依，因此小车是必不可少的搬运工具，是一切农耕生产最重要的依靠，尤其像我这样家庭，小车直接关系到生存问题。

            我家从大集体分得农田，其中生产队留下的小麦就有5亩地之多。6月的夏季，小麦经过漫长的生长期，由青苗绿叶变成了金黄色的麦穗，在微风吹拂下摇摇晃晃，笑盈盈，仿佛告诉要收割了。 一家人手执镰刀备受辛苦收割完毕，一片片麦子捆成一抱粗的麦个子，就地堆放起来，待小车推到场上用打麦机脱粒。我推着小车，迈着飞快的脚步走到地里，放下小车，顺手分开小车中间部位的绳子，风风火火，极为迅速的拿起捆好的麦子分置于车的两侧。为了增加装载量，在中间位置继续装载到不能再装载为止，整个小车有秩有序的挤满了50捆麦子。12马力拖拉机一次也只能拉一百多个，等同于我家这小车2倍的装载量，况且拖拉机尚需3人，一人是司机准备随时开动车辆、一人站在车上准备摆放、一人在地里不停的撩麦子。屈指一算3除1，我的小车的效率等同于不用花钱的拖拉机，十分划算，且无需花钱，无需求人。想到这里，我美滋滋的多出了一份欣慰、释放着满心的喜气！抬起小车，沉甸甸的；看了看前方，车上的麦子遮挡了我平视的目光。我掂量着，估摸着，穷尽全力推着死沉的小车，穿过松软的田间，行走再熟悉不过那条曲曲弯弯、坑坑洼洼的山中小道，翻过一道道坎，摇摇晃晃、扭扭曲曲的把麦子送到打麦场，5亩地的麦子陆陆续续集中起来，就等着脱粒结束赶快忙碌着夏季种植。小车真的功不可没！没有小车，唯一能做的就是挑挑子，可以想象一次挑8个小麦，这与小车相比较差6倍，其受苦受累，身体无法承受尚且不说，等到5亩地的麦子送到打麦场早已迟迟！假如时间过长，其他农户的小麦一 一脱粒结束，村集体的打麦机相继撤入库中，自家的小麦无外乎要手持木链敲打脱粒，并且还要来来回回搬进搬出暴晒，如此反反复复早就进入初秋，耽误夏种和管理必成定局。春争雨、夏争时，夏天收拾完小麦就要马不停蹄地种花生、大豆、玉米、地瓜；除草，积粪，环环紧扣，步步紧逼，没有空闲时间。如果没有小车，要不等待小麦收拾完毕放弃夏季种植和管理，结果秋季粮食严重减产；要不视小麦而不顾，一心一意种植和管理，其这本不合乎逻辑，更有背道理！小麦放着不管，适缝霉雨连连，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麦生芽发霉；眼睁睁看着快要到手的粮食化为乌有，在举目无望之时，哭天喊地又能如何？这可续命的粮食！凡此种种说明小车对于我的家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仅仅收割小麦离不开小车，一年中有着干不完的农活，其过程都是颠来倒去，没有小车也只能束手无策。就说积土粪和运土粪一项，需要用小车从山中推泥土，推过家门口高磊的台阶，进入院内，将泥土撩于猪圈中，待粪尿发酵再用小车推出去堆积起来，以后还要抽空一车车推到田间。这么沉的泥土，如此大而又繁琐的劳动量，没有小车仅凭挑挑子当怀一身蛮力也是久而无功，其结果也很难看！

       单干的头2年，不仅仅我的家庭，有部分农民的思想并没有从小农经济中脱离出来，农民做事依旧因循守旧，瞻前顾后，缺少发展多项经济的主动性，一如既往依靠一亩三分地为生，所以没有其它的收入来源，就很难买的起拖拉机，务农的运输工具唯一依靠的就是小车。每一个季节都是关键时期、每一种粮食作物都是农民的命根子，而在春耕秋收以及牵扯到其它的方方面面，对大多数的家庭来讲都离不开小车，尤其我的家庭，没有小车妄谓生活，尤不在生存的道上！

         凝视着小区停放的那辆小车，我旁若无人，静静伫立着，不知不觉就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我知道眼前的这辆小车，它蕴含着今天人们不为知晓的那段意味深长的故事。我今天才领悟到，曾经的单轱辘木头小车，它是多么的贵重！它承载着农民所需、承载着农民对未来的向往，并坚信小车终将成为过去，美好的远景不在遥远。小车伴随着那时候的人们走过了几十个春秋；小车，我对你情意浓浓，并深深的融在心里，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