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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莫做作家诗人梦
当代出书网总编 杜哲
能够成为一名作家或者诗人，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青年人的梦想。 在那个年代，作家与诗人在青年人心目中可以说是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其地位不亚于现在的明星。文学热，那时席卷中华大地。其时，我也是追梦人之一。不过，我梦醒的早，没有像成千上万梦想成为作家诗人的青年人那样沉睡不醒，甚至走火入魔。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办杂志到后来专注图书出版，我在出版行业耕耘了有三十多年的时间。在这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我见多了形形色色梦想成为作家、诗人的文学爱好者。有极少部分人因文学创作而名利双收，改变了命运。更多的人因文学创作而不务正业穷困潦倒，甚至精神失常，没有精神失常者，其精神也不大正常，但他们仍然做着永远实现不了的作家梦、诗人梦。
一九八八年，我有幸在银南地区文联的文苑杂志社工作，因业务需要，文苑杂志社在全省招聘，x先生因散文诗写得不错而被聘到了杂志社，担任诗歌编辑。其实，那时x先生年龄不过二十多岁，与我是同龄人，不知何因，正在安徽大学读“大四”的他被学校开除，后听人说他被学校开除是因为思想太激进，那时正缝全国闹“学潮”。他离开安徽大学不几日就被聘到《文苑》编辑部当诗歌编辑 。在共事的过程中，我发现他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与众不同， 几近不可理喻。当时我对诗人的理解是如果一个诗人与普通人的思维与行为方式一致，那他就不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诗人 ，更不会成为大诗人，现实中确实有不少有成就的作家与诗人的思维方式与行为方式就是与常人不一样，甚至都是偏执狂 。因此，我没对他性格上的缺陷而另眼相看，我一直认为他日后定能成大器，这种偏执的性格正是成大器者独有的性格。当时我一直觉得这样一个与他人格格不入的人肯定不会拥有爱情，但有一天一个姑娘来杂志社找他，我方知她有女朋友，而且正在热恋中，他的女朋友就是来杂志社找他的这个姑娘，一位正在宁夏大学读大二的在校学生，这位姑娘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共同的爱好，她与他相爱了。然而，结局非常悲催！为了早日实现诗人梦，x先生辞职闭门在家专职写作，偶尔也有诗歌发表，但稿费不足以养活他自己，生活完全靠亲朋好友接济，日子过得极其窘迫，最终他看破红尘，跳河自杀了。不过，x先生的女朋友的消息不时出现在媒体上，记得二000年的一个晚上，我突然在中央电视台一档节目上看到她接受央视主持人的采访，原来，她此时是一位“北漂”，为了实现作家梦，寄居在北京阴冷的地下室 ，可以说是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尽管她也自费出版了几本专著，但始终没改变她的命运。这之后有很长时间没再听到她的任何消息。一次，我无意间在网上看到她的博客，她的博客背景图是特别黑的黑色，背景音乐十分低沉，应该是用佛经谱写的词，听来很远古，似乎是从遥远的坟墓传出来的，让人联想到了自杀、死之类的字眼。再看看她博客上传的图片，是她在荒野拍得照片与她的画作，不论她的着装与画作，都是清一色的黑色，且都与佛有关，着装多是佛袍之类，画作图案远古又朦胧，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让人似懂非懂……再看博客最后一次更新时间，应该是六年前，也就是说，六年前她更新完自己的博客后没再更新，我猜想，她要么看破红尘，削发为尼，要么自杀，已不在人世，否则，她的博客为何六年时间没有更新？其实，她本来是有一个好的前程，大学毕业后 ，被分配到一所中学担任教师，本可以像常人那样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最终的归宿应该是不错的，但她为了实现自己的作家梦而辞职，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她后期上传到博客的文章无不反映出她厌世、看破红尘之类的主题。我想，她的内心是多么的挣扎、痛苦……包括她的男朋友x先生。
以上两人因作家梦诗人梦而走火入魔并非个例，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创办的银川当代文学艺术中心与银川市文联合主办《黄河文学》及后来我主编《北方作家》《文萃》《小作家》杂志期间，见多了一些为实现作家梦诗人梦而穷困潦倒、疯疯癫癫的人，可以说举不胜举。
大概是一九九四年春天的一天，我的办公室被一个披着长发的男士敲开，来者衣着不整，目光呆滞，精神恍惚，我以为他是一位拾荒者，但他从一个黑破包里掏出一叠文稿，说是来投稿。我翻了翻他的文稿，公正地讲，看了他的文稿，我觉得他没任何作家的潜质，哪怕是一点点，我好意劝他放弃文学创作，不要再做作家梦了，但他却非常激动地说：“我们县出了个大作家xx，我要像xx一样成为一名作家。”他说的这位作家，我很早就认识，他原来是一名民办教师，后因创作成绩突出，转正并调到宁夏文联成为了专业作家，他的小说《月照梨花湾》被拍成电视剧，曾在电视台热播过，实实在在地讲，这位作家确实因文学而改变了命运，实现了作家梦，但我开导这位投稿者说每个人的潜质不一样 ，他成功了，只是个例……但任凭我如何开导，他就是听不进去我说的话 ，总认为他的作家梦一定能在未来实现。当时我真的为他的执著而惋惜。他无业，大部分时间在家创作，没有稳定收入，靠零星给人照相为生，最好的月份能有60元左右的收入，近50岁的人了，还没有成家，孑然一人，可悲可叹，但他还一直做着作家梦，不曾醒来。
不曾醒来做作家梦诗人梦的人比比皆是。大概是2004年夏天的一天下午，一位甘肃的作者来到我办公室，这位作者是位农民，十年前就拜访过我 。他是一位诗歌爱好者，十年前他拜访我时我就明确告诉他爱好与现实是有距离的，作为行走在天地间的俗人，先把日子过好，然后再来搞创作，再去做诗人梦！这次他来拜访我，说明他的诗人梦还没醒！他这次来是寄希望在我主编的杂志上发表他的诗歌作品。我看了三首他写的诗后再没往下看，因为，他的诗写得实在不敢恭维 ，可见十年来他的诗歌创作没有随着阅历的增长而有所长进，他有所长进的是脸上的皱纹 ，他的皱纹爬满了额头，且纵横交错，直觉告诉我他生活的并不如意。与他聊天中得知，他至今还没结婚，因为没有家，所以他大部分时间在外流浪，居无定所，尽管生活艰辛，但他说从没放弃过诗人梦，他说诗歌就是他的追求，他的全部。与他聊天中，他的眼神游离，心事重重，长吁短叹，他说他常常夜不能寐，靠安眠药入睡。他说他内心很痛苦 ，有时感到生不如死。实际上，他这是一种病态的表现，严重的抑郁症状。我给他讲了很多道理，希望他面对现实，不要再做诗人梦，好好回到现实生活中，成家立业，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但我给他讲了很多道理，我觉得他始终没听进去，他相信他迟早会实现自己的诗人梦！那天告辞时，他说他身上没钱了，向我借500元，回家后给我寄来。我知道，借钱给他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我没有犹豫给了他600元，如果我不給他借钱，那他就得流落银川街头，至少，我给他600元可以让他坐车回到甘肃老家，给钱时我多给他100元，是想借6这个吉祥数字，祝他一切顺利。他回家后不久，给我寄来了十几首诗并附了言，附言除了感激我给他借钱外，希望我能提携他，发表他的诗，稿费可以顶我借给他的600元钱，他说他确实没钱还我。其实，我给他钱时并没指望他还钱。当然，他的诗我也并没给他发表，不是因为他欠钱不还的缘故，而是他的诗没有达到发表水平，即使达到发表水平，我也不会给他发表，我的观点是，一个日子都过不好的人，就没有资格做诗人梦……不给他发表，可以断了他的念想，让他早早从梦中醒来。
中国究竟有多少人做过作家梦、诗人梦，这个确实没有任何部门统计过，但我知道为数不少，尤其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爱好文学的人以千万计。我记得在九十年代我办杂志时，银川市邮局每天用最大的邮包（相当于农村用的那种大麻袋）给我投送全国各地作者寄来的文稿，鼎盛时，专职拆信复信的员工就有很多，全天候负责处理全国各地的来稿，那时真是全国文学热，就连征婚启事上征婚人写自己的爱好时非“爱好文学”不写。数千万的人为何要做作家梦、诗人梦？无不是为了名与利！不为名不为利的几乎没有。在这个追逐名利的梦幻过程中，梦醒者早早离场，梦没醒者沉睡不醒，活在自己虚幻的世界中，而且活得非常不清醒，非常不理智！
1992年春天的一天，外地一作者不远千里来送稿，我们的一位女编辑接待了他，然而女编辑的热情，使这位男性作者误以为对他有意思，他竟然直接当场向女编辑表白，搞得女编辑十分尴尬，女编辑告诉他她已婚，但他死活不信，直至女编辑的丈夫出面并出示了结婚证，他才死了心，恋恋不舍离开了银川。在文学圈里，这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精神极为不正常的人为数不少。十几年前的一天，我突然收到河南一女教师寄来的2000元汇款单，她邀请我去洛阳看牡丹，这2000元是她给我的路费。这个女教师也是个文学爱好者，也在做着作家梦，我与她并不认识，唯有一次的交集是她按杂志上的电话打电话找我，电话中我与她交谈了一会，无非是讲投稿与创作之类的问题，挂机时她说洛阳马上要举办“牡丹节” ，她邀请我到洛阳看牡丹，当时我说工作太忙没时间，再说到洛阳还要花钱，后面一句话实际是我拒绝她而说的话，谁知她随后就汇来了2000元路费，这2000元我没取，退回邮局，但不久又被邮局退给了我，原来她汇款时没写真实地址，邮局无法退回。不久，她又来电话，我说你给我个真实地址，我把钱退回去 ，她说我不去，这个钱就不要退给她，至今 ，这个钱也没退回去，当然，我也没有去洛阳赴约。病态的人，在文学圈比比皆是。有些人，文学没搞成，却把自己的神经搞坏掉了，可叹可悲。
搞文的人多神经质，成人如此，青少年也如此。我在办《小作家》杂志时，一位很有才华的中学生作者给编辑杨愚寄礼物、写情书、打电话。电话中，她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那笑声非常的狂野，听来很瘆人。这样的纠缠完全干扰了杨愚编辑的正常生活，不得已，与学校取得联系，学校出面才平息。后得知，她精神失常，得了精神分裂症。
我这个年过大半辈子的人，也被一个女大学生作者假想为她的男朋友，多次要求来银川见我。有一次她短信告诉我她已订好了来银川的火车票，要求我去车站接她。更搞笑的是，为了怕认错人，她告诉我她下车后手里会拿一本我主编的《小作家》杂志，好像特务接头那样。她的这一疯狂举动，被我严厉拒绝。十几年来，她电话、邮件、短信一直骚扰我，让我苦不堪言。
上面我讲得这两个女生，都因为写作而走火入魔，精神不正常。她们都很有才华，当时作为《小作家》杂志重点培养的作者 ， 她们写的散文与诗歌在《小作家》杂志发表后 ，在读者中反响很大，遗憾的是她们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其实，在文学圈子里，以上所列举的精神不正常的并非个例，而是比比皆是。
一直没有研究过搞文的人为何很多都容易得抑郁症，严重的精神失常甚至自杀，不论是无名之辈还是功成名就的大作家大诗人，海内外都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大家熟悉的三毛、顾城、海子等著名作家、诗人，都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让人惋惜。
现实生活中，很多搞文学的人结局都不好，绝大部分文学爱好者虽然没有精神失常、走火入魔，但往往容易走入死胡同，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使精神没有出问题，但因追梦不务正业而影响了正常的生活，也得不偿失！梦想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诗人固然没错，但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诗人，这是需要天赋的，就如歌星那样，如果父母没有给他们一副好嗓子，任凭后天怎么努力，也不会成为歌星。作家、诗人也是如此，绝大部分人压根就没有作家、诗人的这个潜质、天赋，后天努力也是瞎子点灯———白废蜡！现在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一个人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有很多选择，未必非要去当什么作家、诗人？更何况，在有十四亿人口的中国，能够靠稿酬或版税生存的作家不过百人，诗人几乎没有。一些所谓的作家、诗人，都是靠工资或稳定的职业收入而生存。既然写作所获得的报酬不足以养活自己，那何必为了一个虚名去做作家、诗人梦？做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有何意义？又有何必要？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成为作家、诗人不是一个人唯一的追求。希望正在做作家、诗人 梦的文学爱好者应该清醒地认识自己，回到现实中，活在当下。毕竟，再美好的美梦，最终是有梦醒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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