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书桌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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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踩在桥洞里厚厚的积雪上，望着桥洞上方的那轮巨月，小路旁长满了杂草，就连路上的每一颗石子也倔强的望着月光。冷，太冷了。
  我不喜欢交响乐，我不理解那些乐器为什么非要演奏低沉的曲子。不，是消沉。就因为是大提琴、长号、大鼓么？我也是只是陪妈妈听，还好妈妈只是喜欢那灯火通明的演奏大厅跟排山倒海的欢呼叫好。
  我跪坐在书桌前，把玩着手中的圆规，我看着书桌表面不匀称的漆，突然有一种冲动，殊不知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在看着我。我将圆规的顶针那头扎在书桌上，它就立在那儿，像一件艺术品，我把它掰直握住，慢慢移动。我能看到针尖处卷起的木屑，像一只越爬越大的蜗牛，而那道划痕是那么笔直。
  “你在干嘛！”老师的咆哮声让针尖的木屑抖动起来。
  “划桌子。”我没有看他，反而想再创造出一只“蜗牛”。
  “什么？你明天把你妈叫来！让她看看自己姑娘每天是怎么上学的！”他的唾沫星子在月光下纷飞，一颗颗落进桌面的划痕里。
  “好。”我只是托着腮帮子望着洒在窗边的月光。


  “上课在那用圆规划烂桌子，我看你女儿是精神有问题，精神有问题就该去特殊学校啊，还口口声声说爱孩子！”老师的吐沫星子像是要击穿办公室的门，击倒跪坐在门外的我。
  “我给你再说一遍，我孩子没有什么问题，桌子她划坏几张桌子，我们赔几张就是了！倒是你想想自己对得起为人师表这四个字么？”妈妈的吐沫星子拦截了他的。
  “呵。”里面是老师的冷笑，随后传来保温杯盖被拧开的声音，他喝了一口，吐了一下嘴边的茶叶说：“真是啥样的家长养出啥样的孩子。”
  我捏紧拳头，紧张得快站起来。
  “老师，桌子我再买俩，让孩子划。我要是听孩子说自己被赶出教室，那咱们教育局见吧。”里面没了动静。
  妈妈走出来看见我仍跪坐在办公室门口，蹲下温柔得托起我的双手。
  回家的路上，还是那明亮的月光，倔强的石头，纷乱的杂草。我们穿过桥洞，头顶的火车呼啸而过，慢慢的我听清跟妈妈脚下的“咯吱咯吱”声。
  我拽了下她的衣服，对她说：“妈，我冷。”
  “怎么啦彤彤？”她回头看着我，皱了一下眉头。
  “嗯。”我点头的样子像是年龄倒退了好几年。
  “冷…是什么？”她拥抱住我，我仿佛能感受到有一股温度穿透了她和我的大衣，盖住我的全身。
  “这样就不冷了。”我抱紧了她。
  她温柔的笑了笑，“原来这就是冷啊。”
  “我不喜欢学校。”我把头顶在她腰上。
  “是老师跟同学都欺负你吗？”她低头看着我，月光把她的发梢照的很清楚。
  “是她们不懂得冷。”
  “只有彤彤自己懂就好啦。”她抱着我晃了晃。
  “嗯！彤彤自己懂！”
  “那彤彤为什么划烂书桌呢？书桌也欺负你了吗？”
  我愣了一下，那是一种冲动。是看着二维平面卷起三维的木屑，让我也有一种自己是三维物体的感觉，我抬起头问她：“彤彤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噗嗤一笑，低头望着我的眼睛说“那要彤彤自己去勇敢的证明啊。”
  第二天，我跪坐的位置后多了两张新书桌，老师进教室只是望了一眼，没有再多看一下。
  他把一颗苹果放在窗台边，让月光浸泡着这颗苹果，昏暗的教室里，羸弱的光线像是这颗苹果散发出来的一样，本周的考试题目便是这颗苹果。
  我自顾自得用铅笔用力得划着桌面，他走到我身边，把画纸随意甩在我的书桌上，险些飘到地上，我铺平画纸，随刻用铅笔开始勾勒，因为桌面布满凹痕，我勾勒的每一笔都在画波浪线，我甚至能听到铅笔头此起彼伏的声音。
  等到收卷的时候，老师现在我的身边，我却仍跪坐在那，低头认真的画着。
  “你画的这是什么东西？”他用食指重重敲打着我的画，像是要把它敲烂一般。
  “苹果。”我如实回答。
  “我问你这个部分是什么！”他又敲了几下阴影部分。
  我抬头东张西望了一圈，他们的画。他们的像是在给黑白相片用铅笔点缀一样，每个人的没有任何差别，阴影部分都一样，只是从苹果低延伸出来的那样。再见我的画，扭曲的不成样子，阴影也被扯满了画纸。
  “我讲的你不明白就算了，常识也不懂吗？”他的语气让我感觉有点“公报私仇”。
  他用右手一把扯起我的画高高举起像是发表讲话一样的说：“看看咱们班陈奕彤同学的作品，光线下物体的阴影是这个样子的！”全班上下都是讥笑声。
  我低头看着书桌表面的划痕，里面卡着一截截铅笔头跟自动铅笔芯。
  “够了！”我站起身。
  他将画纸扔回桌面，抱着胳膊歪头看着我。
  “跪下！”他吼道。
  我无动于衷。
  “听到我说话没！跪下！”他挥动起胳膊，脖子旁青筋暴起。
  我依旧站着，右手从书桌里掏出圆规，将圆规甩直握住，对着左手胳膊狠狠划了一道，血一滴一滴打在画纸上慢慢晕开，把苹果生生染成了红色。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教室里再也没有讥笑声。
  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月光打透窗帘照在我的光脚丫，我拨弄了几下脚趾，月光没有感觉，没感觉可太冷了。
  我起身拉开窗帘，让月光铺在身上，我直勾勾的盯着月亮。
  我想起妈妈在月光下告诉我的，要去勇敢的证明。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它是冷的，只有我自己知道它的光是偷来的，只有我知道还有太阳的存在。
  我铺开画纸，折断铅笔，翻找出这个世界只有我拥有的颜料跟画笔。
  我将画一幅热烈的画、求真的画、三维世界的画、向月光反叛的画…
  画纸上：绿色的枝叶像路旁的杂草一样纷乱，深黄的花儿像石子一样倔强，充满野性，充满韧性，像昏暗的桥洞里常年不化的积雪，它却没有昏暗，甚至没有阴影，它全身都投身在充满明亮的世界里，即使被困在花瓶中，它也超脱出这个画中的花瓶。它就是梵高的《向日葵》。
  我临摹着梵高的画，就像是月亮临摹着太阳的光。他们没见过太阳，自然将月光视为神圣，可他们不曾见过梵高画的却也将我视作异类？为什么？这算不算我对三维世界的你的挑战？算不算是你对我世界设定的反叛？算不算我对自己也是一个三维生物的证明？
  我望着自己胳膊上结的痂，它像是书桌划痕里一截截断掉的铅笔芯。

泠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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