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羞涩的卞之琳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始终怯然。张充和的活泼好动与沉静内敛的卞之琳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很快卞之琳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可爱的“小红帽”。正如他后来所说: “对方的一颦一笑,都永不会忘记,值得咀嚼千百遍的温馨记忆永远留在心底。这一切,都在淡淡的言语中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来了。”
但卞之琳的内向又让他迟迟不敢表白。之后,卞之琳常给张充和写信,他将自己的感情写进诗里寄给她,有时还会说些生活琐事,但无论写什么,张充和从来不回。
卞之琳感到了焦灼,但又不想面对,于是远离北平,跑到了河北一所学校去任教。本以为逃离北平就可以忘记张充和,开始新的生活,但卞之琳发现自己根本忘不掉她。最后,卞之琳实在忍不了这种思念的折磨,便再次给张充和写信,但还是不敢表白,于是就有了这首《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可惜,张充和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三姐张允和很快便看懂了这一切,她很愿做个月老促成这对年轻人。有一次,她借了一个话题去试探张充和。当时的张充和,一则因为自己的审美观点倾向于古典,她觉得卞之琳写的新诗没有嚼头,心灵上难以引起共鸣。二则觉得卞之琳社会阅历不够,“缺乏深度”、“不够深沉”。这让张充和觉得卞之琳有时显得“有点爱卖弄”。就这样,两人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1935年底,张充和因患肺结核回到苏州老家养病。1936年10月,卞之琳母亲病逝。卞之琳待母亲入土为安后,因牵挂张充和特地去了苏州,探望休养中的张充和。
病中的张充和看到卞之琳来很高兴。那天中午,张充和特意陪着卞之琳到沧浪亭去游玩,去松鹤楼吃饭,去吴苑、玄妙观、采芝斋、留园、观前街游览。
1936年10月,卞之琳、张充和在苏州天平山
次日,张充和穿着改装过的旗袍陪着卞之琳去游天平山。结果爬到中途,张充和累得不行,她仰头向卞之琳说:“你拉我一把。”卞之琳看着张充和伸出的纤纤玉手,却怎么也不敢伸出手去触碰,生怕会给破碎了似的。那天,他们还在船上吹着笛子,唱着曲,还合影拍照。
那年冬天,卞之琳写信请张充和抄写自己的诗作,也许是想再做些努力。收到信后的张充和,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只是不知当她抄写到《断章》和《鱼化石》时,是否能感受到卞之琳对她的那份深情?
1936年10月,卞之琳张充和在苏州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已在成都的卞之琳十分担心还在合肥沦陷区的张充和,便写信让她来到成都。等张充和历经艰辛来到成都后,卞之琳担心张充和人生地不熟可能会很无聊,便每日与她写信,无所不说,无所不谈。
本以为这场姻缘会成为佳话,却不想因一场四川教授们的“画蛇添足”,彻底断送了两人的可能。张充和为此还赌气独自跑到青城山去散心,她对卞之琳也是越发得冷淡。
1938年秋,失落至极的卞之琳告别了张充和,和朋友何其芳、沙汀一起去了延安。后来,他又去了西南联大教书。
1947年,卞之琳独自赴英国牛津大学深造。临行前,卞之琳特意再去苏州与张充和道别。那天,张充和穿了最爱的天青色旗袍,送卞之琳出巷口,在和他说了再见后,张充和转身离开,一直没有再回头。卞之琳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打动她的心?
那年9月,张充和经沈从文介绍与北大西语系外籍教授傅汉思相识。1948年11月,张充和与傅汉思喜结秦晋。次年1月,她随丈夫傅汉思赴美定居。
1953年,依旧单身的卞之琳到苏州参加农业合作化的试点工作,他特意回到张充和的旧居小住。在张充和留下的空书桌抽屉里,卞之琳偶然发现了几张诗稿,睹物思人,他不禁百感交集。
1980年,卞之琳作为中国著名学者访问美国,与时任耶鲁大学艺术系讲师的张充和久别重逢。那一年卞之琳已经70岁,而张充和也早已不是沈家客厅那穿着旗袍的少女。
1986年,已经72岁的张充和应邀回国参加北京举行的纪念汤显祖逝世370周年的演出活动。她和大姐张元和特意演出了一场《游园惊梦》,她专门请卞之琳前来观看。
她上台表演前告诉卞之琳散场后不要马上走,他们再聚聚。但曲终人散之时,张充和发现卞之琳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这是卞之琳与张充和的最后一次相遇,此后两人再没有相见。
晚年的张充和在谈到卞之琳和他的《断章》时,没有否认卞之琳的《断章》是写给她的,但却否认她与卞之琳之间有什么罗曼史:“确实有另外一些不相干的一起玩的人,追求过我,但都不如卞之琳这一段来得认真,持续的时间长。他的好意我是心领了,但这种事情不能勉强,我自始至终对他都没有兴趣,就看见他在那里埋头作诗,你说我能怎么办?”
2000年12月2日,卞之琳在北京逝世,享年90岁。他去世后不久,女儿青乔将这幅卞之琳珍视一生的书法长卷捐赠中国现代文学馆。
2015年6月17日下午1时,民国闺秀、“最后的才女”张充和在美国去世,享年10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