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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亲爱的您》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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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8 11:06: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年初四到了,这是邓秀英每年雷打不动的、进城来拜年的日子。

说来有些奇怪,对于表妹的这个坚持了多年的礼数,邓云芳从来都不是特别在乎,更说不上有任何的重视或者珍惜,而今年刚刚大年初二,也许是因为成天都待在家里,太久也太少没有和亲戚朋友打交道的缘故吧,她竟然就开始有些期盼邓秀英的到来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邓秀英上午会先到城西去给外婆拜年,在那边吃了午饭以后才会到城东来。可初四上午不到十点,邓云芳就已经起床。今天的天气很晴朗,还可以看到一点点的阳光,可是气温依旧很低,最多不超过两三度的样子。她走进卫生间里去,花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来认真地洗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还非常罕见地往脸上抹上了一层百雀羚面霜——这盒面霜是早在前年退休之前她就买了的,直到现在竟然还剩有大半盒没有用完。

没有食欲不想吃早饭,看看时间还早,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就把电视打开来看。可眼睛是盯着电视屏幕,脑子里却翻腾着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念头,以至于电视里播放的节目内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李志邦见她难得起这么早,觉得有些诧异,就早早地进厨房去准备午饭,还不到十一点半,饭做好了,他就站在厨房里守着锅沿自己先吃了个饱,刷了碗,还是像平日那样把饭菜给她留在锅里。从厨房出来,他一声不吭地穿过客厅,趁了这难得的好天气,一个人出门闲逛去——他压根就不记得今天邓秀英铁定会来的这回事。

百无聊赖地挨过正午,估计邓秀英就快要到了,邓云芳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现在不仅电视看不进去,她连坐都不太坐得住了。找来一块抹布,她搜寻着客厅包括卫生间里的卫生死角,把几乎每一样家具甚至连蹲便器都认真地擦洗了一遍。

下午一点,邓秀英没有来。

下午两点,邓秀英还没有来。

下午三点都已经过了,李志邦已经从外面逛完回家,可邓秀英仍然没有来。她的心不由得开始越来越慌,也越来越乱了。

四点多了,开往德贤镇的最后一趟短途客车的发车时间已经过了,她颓然地在沙发上瘫坐下来。此时,她想起了去年文红服毒自杀的那天晚上,表妹从医院把自己护送回家,当时因为心情实在太糟,身体也实在太累,自己没有留表妹在家里过夜,甚至连谢都没道一声,就听任她饿着肚子走夜路赶回乡下去了——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做得的确是有些过分,表妹不会是因为这个,今年就只去城西看望外婆,然后就直接回家去了吧——有这可能……不,简直是太有可能了!

“文红不回家,连亲戚都不愿意登门,这过的还叫个啥年……”她又想起了前几天的大年三十,年夜饭倒还是到城西去吃的,可外婆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里屋起不了床。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堂屋里那张宽大的八仙桌上,孤零零地只放着一口黑乎乎的砂锅,里面是一只还稍微冒着点热气的炖鸡,还是李志邦赶紧在蜂窝煤炉子上去炒出了两个菜,才凑合着吃了一顿根本就说不上是团圆的团年饭。李志邦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文磊自始至终都在看电视,甚至叫他帮忙添一下饭,他好像都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算了,不想了,不要再想下去了……”

看看窗外还有阳光,她鼓励自己从沙发上起身,反正穿戴得十分整齐,不如到楼下去溜达一下,也不想和邻居熟人打招呼扯闲话,哪怕就站在篮球场上晒晒太阳透透气、多少缓解一下心中那石磨般沉重的积郁也好!

普改一中的家属大院可算是普改县城里最老的职工生活区之一了,虽然建设之初的很多平房都已经拆除,改建成了高矮不一的楼房,但大院里现在最新的一幢楼少说也已经有了十年以上的历史。类似这样的家属大院一般楼间距和道路都很窄,自行车棚修得很大,却大多没有专门的机动车停车场。普改一中家属大院一般不准机动车进入,偶尔有些小型车开进来,被拥挤的住宅楼包围在当中的那块篮球场就兼具了临时停车场的功能。

邓云芳沿着篮球场那白色瓷砖镶嵌成的边线踱步。大过年的没有人打球,球场的中圈里摆着几把靠背椅子,支撑起两床雪白的被套,想来是某家爱干净的住户,在抓紧时间收集这冬日里稀薄的暖阳。可能是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的缘故,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整个身子绵绵软软的。她围着球场走完一圈,再走完一圈,正打算还是回家去先吃口东西,一辆崭新的浅蓝色机动三轮车映衬着偏西日头的光彩,碾着欢快有力的节奏,“蹦蹦蹦”地从球场那头的花台缺口处开进到球场里来了。

她定睛远远地看去,三轮车敞篷的驾驶室里,并排端坐着一男一女,瞧他们那副笑逐颜开意气风发的样子,和这响晴的天气倒是很搭。

三轮车朝自己这边径直地开过来了,邓云芳担心车轮卷起的尘土会弄脏了雪白的被套,正犹豫着要不要挥手示意一下,让那三轮车不要太靠近中圈,车上那个女的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手扶着男人的肩膀,一手举过头顶朝着自己兴奋地挥舞着,嘴里还在大声不停地呼喊:“表姨!表姨!”

她怀疑自己背后有人,回头去看空空如也,狐疑不定地扭头再去看那车那人,三轮车已经驶到面前停下,车屁股底下蹿出一股黑烟,空气里弥漫开焦香的柴油味道,驾驶室里浑身上下新衣新鞋,穿着打扮好像比城里人还要阔气的两人都笑容灿烂地看着自己。邓云芳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不是世袭奸商马贵田和发廊土妞马维娟么?!

忘记了是怎么招呼这父女俩到家里去坐的,反正和往年拜年时一定会捎带点农副产品不同,邓云芳没有看到表妹邓秀英的踪影,却观察到他俩把车停好以后,潇洒地从车上跳下来,跟在自己身后,甩着两双素手就上了楼。

也不用人招呼,大大咧咧地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了,马贵田掏出一盒红塔山香烟来,自己先点上一根,再抽出一根递给迎上前来的李志邦——李志邦从来不抽烟,自然是摆手不接,他于是把烟盒和三轮车钥匙都随手地往茶几上一扔,自顾大口地吸起来。有烟灰掉下,顺着他的大肚腩滚到了裤裆,被他很随意地拍落在刚刚才拖过的地板上。

那边邓云芳已经用两个上午已经洗好的瓷杯沏好了茶,端过来的时候鼻子里是难闻的烟味,眼睛里是地上的烟灰,心里很不舒服,不动声色地转身去找出烟缸来,放在了马贵田的面前。马贵田指头缝里夹着烟卷,伸手出去把瓷杯端起来就喝,然后咂着嘴把喝进嘴里去的茶叶“呸呸”地吐回到杯子里去,脸上好像还展露出了几分对于茶叶品相不甚待见的鄙夷。

邓云芳的心里就更加的不舒服了。

“秀英呢,咋就你父女两个人过来了?”邓云芳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这时候才开口问起表妹来。她发现虽然整整两年不见,马贵田那浑身上下的奸商气质还是那么明显,就是他那身体面的衣服,还有举手投足间的那种做派,实在是让人感觉有点陌生——整个人的瓤子倒还比较熟悉,可就是好像换了个壳子一样。

“她上午是坐我的车一起进城来的,先去给婆婆拜了年,中午我们在那边吃了饭,本来打算要一起过来的,家里头临时有点急事,我就叫她坐班车先回去了——今年家里头做了点小生意,简直离不开人,”马贵田把烟头摁灭在烟缸里,“我和娟子也不敢久坐,过来看看你们喝口水就走,我们还要到城里头去进点货。”

“进货,你们进啥货?”李志邦过来,挨着马贵田在沙发上坐下,有点好奇地问,“你做了个啥生意,咋还离不开人了?”

“就是啊,啥生意把你们忙成这个样子?”邓云芳明显更加的好奇。

马贵田并不答话,俯身出去把烟盒抓起来,又抽出一根来夹在指缝里,却不点火,只把头扭过去看一眼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女儿。马维娟就笑嘻嘻地说:“表姨你们还不晓得,我爸现在在帮我们镇上的一家工厂做点产品的粗加工,那家工厂特别大,刚开始是他一个人干,后来生意太好实在忙不过来了,我和我妈现在也都帮着在一起干了。”

“就凭你俩?!还有邓秀英?!老的没正经,小的没文化……还啥产品加工,说得好听,就你们这种人还能加工出啥上得了台面的产品,是刷把、撮箕、背篼,还是掏粪勺?”邓云芳满怀不屑地想,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听表侄女继续往下说。

“我们帮忙做的那个产品需要用锯末来当原材料,前几天我爸就跟城里的一家木材加工厂联系好了,今天来除了是给婆婆和表姨你们拜年,等下我们还要去买他们的锯末。如果买完锯末还有时间,车子也装得下的话,我们还要顺便到化工公司去买几桶苯基乙醇,这个也是我们产品加工必须要的一种原材料呢。

“本……本啥纯?你们加工的到底是个啥东西,咋还要用锯末来做?”邓云芳听不明白,和李志邦对视一眼,可他也是同样一脸的迷茫。

苯基乙醇,这是一种化工原料的名字,说这个名字你们可能不晓得,但是它还有个名字你们应该听说过,就是我们一般叫的那种甜胶水。咋,还是不晓得?那算了,反正我们买它来是要掺和到锯末里,然后……”突然感到父亲用膝盖在自己的大腿上顶了一下,马维娟赶紧地调转了话头,“哎呀表姨,一句两句跟你也说不清楚,我们反正就是帮工厂加工产品,人家是按量给钱,做多少挣多少,做得多也就挣得多,我们楼下那辆车就是为了拉原材料方便才买的。表姨,还有表姨父,你们要是有空,哪天来乡下看看,反正现在家里头的几间房子,包括半边猪圈都完全搞成生产车间了,到处堆的都是产品和原材料,随时都要守着,片刻离不开人的。我们一家三口现在每天都是眼睛一睁,干到熄灯,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还三天两头就要到城里来进货,真的是比那些在工厂里上班的正式工都还要累呢!表姨你看,我这两条腿都跑细了,人是不是也累瘦了好多?”

马贵田用膝盖顶马维娟大腿的那一下,邓云芳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了,她只能当作没看见,因为表侄女说的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起到了兴风作浪的显著效果。再仔细观察一下眼前的这对父女,两人身上的新衣新鞋好像全都是名牌,但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大概好像分明是食品的包装,却偏偏套在了饲料的外面,越看感觉就越是别扭。

把目光再次挪到茶几上的三轮车钥匙和红塔山烟盒上,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张口问道:“这么贵的车子都置办上了,你们忙成这样,肯定是挣到大钱了吧?”

父女俩对视着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马维娟闭了口,马贵田干咳一声,再次粉墨登场。

“挣啥大钱哦,我们一家人书都读得少,三张嘴要吃要喝,除了下点苦力,还能有啥其它的办法?我们刚开始做这个生意的时候,加工出来的东西达不到厂子里的质量要求,人家根本就不收,我们赔得差点把裤子都脱去卖了!我们这些泥腿子农民,自古以来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就像是在那地里头刨食的鸡,刨到啥吃啥,刨不到就只有饿饭,咋能跟你们这些有工作有单位,躺着都有钱挣的人相比哦!”看到邓云芳脸上有些阴转多云,他话锋陡然一转,“幸好后来总算摸到了门道,做出来的东西人家工厂才肯收了。上个月,嗯……娟子,就是上个月吧……我们三个人硬是一天都没歇息,除去人工材料运输各样成本,统共挣了四千不到——唉,才三千多块钱。”

“多少?!”邓云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顶撞了一下。李志邦本来懒洋洋地斜靠着,此时不由自主地把身体坐直,用诧异的眼神望向马贵田,对方那几十年的奸商形象好像只在转瞬之间,就已经在他的心目中发生了显著的改善。

“三千多块啊。”马贵田把手指缝里的香烟塞进嘴巴点燃,口齿不清却又语气轻巧地说。再看他那皱着眉头吞云吐雾的样子,对此好像还挺不满意。

邓云芳退休后的收入计完算尽,每月平均也不能超过四百块钱——如果他马贵田说上个月他们全家累死累活地挣了二百块钱,她会心安理得地说“已经很不错了”,并鼓励他们继续苦干实干。如果马贵田说上个月他们全家起早贪黑地挣了四百块钱,她大概会阴阳怪气地说“还想要挣多少”,并奉劝他们知足常乐。如果马贵田说上个月他们全家含辛茹苦地挣了八百块钱,邓云芳多半会羞愤交织地说“世道真的变了”,并挖苦他们穷人乍富挺胸凸肚。可人家马贵田说的是上个月他们全家劳神费力,才挣了区区三千多块钱——区区三千多块钱,几乎相当于她大半年的所有收入——除了瞠目结舌,她还能够说什么,又还有什么好说?

就好像不经意间突然遭受重创,伤势极其严重,伤口触目惊心,可当时并不一定会感到疼痛一样,邓云芳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除了瞳孔还没有放大,有那么一阵,她好像都已经失去了呼吸、心跳、体温之类的生命体征。

还是李志邦率先镇定下来,从茶几上把马贵田的瓷杯端起,起身进到厨房里去续水,端回来送到连襟的手里,他声音低沉地说:“还说没挣到大钱,一个月三千多块呢,这还不叫大钱?”

“我的哥,三千块钱说起来像是不少,但是你又不是不晓得,现在生活水平真的是一天更比一天高。不说远了,就说两三年前,那时候的猪肉卖多少钱一公斤,你看现在的猪肉卖的又是多少钱一公斤?喝!那真是翻着跟斗,不,是一个跟斗接着一个跟斗地在往上涨!现在的人生活越来越好了,以前是只要吃饱穿暖就心满意足了,就啥想法都没有了,现在是不仅要吃饱,而且要吃好,不仅要穿暖,而且还要穿得漂亮。你们可能是没有见过那种追求生活……生活啥……对,追求生活品质的人,不要说是三千块钱,就是一个月花费个六千块钱、万把块钱,人家就是花费个几万块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看着故作镇定的李志邦,还有依然呆若木鸡的邓云芳,马贵田的身心十分舒泰,开始往外渗露出有意无意的张狂:“表姐,你们这些端铁饭碗的城里人,原先的确是要比我们农民好过,可是依我看,现在你们过得也的确不太容易!你们都属于工薪阶层,除了那点工资也没有其它啥额外的收入,这样那样的花销应付下来,一个月可能也存不下几个钱。我最近就认识了一个也是在城里啥局机关工作的老头,他跟我说他在单位上了一辈子的班,现在退休下来遇到在普元市工作的儿子结婚,儿媳妇那边提要求说是想要在市中心有套房子,结果不要说市中心,他硬是连县里头一套稍微像样点的房子都买不起,说起来真的是造孽!表姐,你家还好,姐夫的单位是把房子问题给你们解决了的,套型啥的旧是旧了点,可住还是完全够住了……咦,李文红呢,咋这半天了都没看见她人影?”

马贵田朝客厅的各个角落上下左右地到处打量,也不知道他是在评估表姐家这套房子的成色,还是在找寻明明就不在家的李文红。半晌,没有听到有人接自己的话,他停止了自己的勘察工作,才发现邓云芳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盯着地板,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李志邦也低着头,正用左手的大拇指不停地揉搓着右手的掌心,好像在专注地给自己看手相。他有些尴尬,也有些气恼,只好再去看马维娟时,却发现女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把嘴巴偷偷地嘟起来,然后往大门的方向猛地一撅——他心领神会,轻轻地点了点头。

“钱这个东西嘛,哪里有挣完的时候,我前几天还在跟邓秀英说,等我们哪天干不动了,就把生意全部都交给娟子去做,我们吃苦受累了快一辈子,如今也算是苦尽甜来,咋都该享两天清福了,”伸手把钥匙和烟盒从茶几上抓起来,马贵田起身告辞,“好了,表姐、姐夫,歇也歇够了,我们还有事,等以后有空了再来。娟子,走了!”

“表姨,姨夫,你们只要有空,就随时到家里来玩啊!”亲热地跟邓云芳拉一下手,马维娟跟在马贵田身后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表姐”、“姐夫”,这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称呼,可自从和马贵田认识那天起,邓云芳和李志邦就从来没有听到他这么称呼过自己——在此之前,马贵田一直称呼李志邦为“李老师”,而对于邓云芳,他也一直都称之为“邓老师”的。没有出言挽留,没有出门相送,云芳表姐和志邦姐夫只是机械地站起身来,机械地点一点头,机械地说上一句“那你们慢走”,然后就那么神情冷漠地站在客厅里,眼睁睁地看着父女俩出门离开了。

“这个马贵田,今天的话咋这么多,以前还真没发现,他吹起牛来居然也会有这么好的口才!看他那牛皮哄哄的样子,他还真以为换件新衣服就是个人了?×!啥××东西……哼,还是俗话说得好啊,衣是人的脸,钱是人的胆——深刻,真××深刻!”李志邦好像是在对邓云芳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邓云芳看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坐下,马上又站起来,默默地走进卧室里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篮球场上,马贵田已经在驾驶室落座,马维娟还站在车旁,终究不免还是有些犹疑地问:“爸,带来的东西还在车厢里呢,真的不给他们了啊?”

“给个屁,”把钥匙插进点火开关,马贵田拿起放在仪表盘上的一双人造革的手套往手上戴,“那袋东西要拿到菜市场去卖,少说也要卖个两三百块钱,凭啥要白送给他们,我们自己又不是不会吃。”

“可妈专门交代了要给他们的啊,妈说表姨这家人有些地方是有点讨厌,可拜年的礼数总归还是要的,我们不能……”

“啥××礼数,”打断了女儿的话,马贵田极不耐烦地说,“到城西你姨婆那里去,那是晚辈给长辈拜年,那是天经地义的礼数,你妈跟××邓云芳是平辈的关系,这都多少年了,年年都是我们来给他们拜年,我就问你,你啥时候见过他们来给我们拜过哪怕一次年?××!还礼数,礼×××××的数,×!”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呢……”

马维娟还在努力地思考,马贵田已经启动了三轮车,喝令一声“赶紧上来!”挂挡加油松离合,车屁股底下蹿出一股黑烟,父女俩并排坐在驾驶室里,“蹦蹦蹦”地绝尘而去。

当夜气温暴降雨雪交加,从下午开始就一直躺在床上,一天三顿水米没打牙的邓云芳,她心口上因表妹一家的发迹荣达而形成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现在已经发作到了一种令她痛不欲生的程度。饥寒交迫地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她一动也不想动,耳朵眼里好像突然响起了一阵啸叫,她感觉自己开始一刻不停地在往下沉,下沉、下沉……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景象,听到了一些从未听过的声音,她的痛苦好像减轻了——如果真有十八层地狱,如果最接近地面的那层是第一层,如果这第一层上头会有个类似于屋顶天窗一般的入口,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下沉到了那像是一张血盆大口的,完全敞开的天窗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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