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母亲开花的手杖 (散文)
寻遍山村丛林,找到歪脖树杈;锯下,做成柳树拐杖。
送给八十岁母亲的生日;贫穷的诗人尽自己的孝心。母亲接过手杖,泪水连连。
夏日树影下,母亲举着它;在冬天,她渴望远方的风景。
儿子带着干粮和自制的帐篷,骑一辆三轮摩托车捎着母亲和她的希望----。
儿子南征北战,风霜雨雪冰冻洪灾。
儿子满足母亲的凤愿,看遍中国的城市和乡村。
三年里走遍了二十个省区。在棕榈树榕树白杨胡杨树下留下她的身影。
敬爱母亲的情感,踏遍烤焦的草原,蛮荒沙漠,万里古长城废弃的城堡。
渴望许久的火烫沙滩,直至海浪卷到她的脚下。满足的渴念,在她胸怀抒展。
母亲是一首长诗。我只是记录长诗的撰写者。
春天里,吃过一只海贝,她要怀乡。我知道她已经满足,或者快要走向死亡。
回乡的第二天傍晚,她用手杖指着夕阳。
母亲什么也说不出来。柳树做的手杖,插在她的墓地。
第二年春天,那把柳树手杖发出了绿叶开出白色柳絮。
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呵,我的母亲。
她的儿子,从此有写不完的诗歌如鸟声,在故乡的江河丛林回响不停。
时钟挂在客厅上方,镜子挂在卫生间上方,小区门口保安迎着东方。
奔忙不息的霞光,迷醉超市回家的归途。
母亲说,她喜欢儿子写的诗歌;她青春时光的柔情就是诗歌。
我是她三十年播下的诗歌种子。母亲对我说,她离世时一定要朗诵诗歌给她听。
她喜欢听夏日傍晚青蛙的叫声。
金蝉爬在梧桐树上的叫声;啄木鸟在白杨树上敲击声;晨光里倾听公鸡打鸣;
玻璃缸里金鱼吐泡;都是诗歌。母亲喜欢。
诗人自己离世时不知道,是否播放自己朗诵过的诗篇;
十年后的初夏,母亲死了;我在母亲灵堂念叨她喜欢的诗歌。
母亲的兄弟递给我一张十万元现金支票。
母亲交待给她兄弟。这是她给儿子唯一的报酬。嘱咐儿子把所有诗稿烧给她。
然而,离家出走找一份工作。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拿到稿酬。
母亲,我跪在母亲尸骨面前大哭不止。
我用母亲遗下的十万元现金。在小城街巷开办了一家面食馆。
我不再写诗。已是身价千万的老板。不过,我依然把自己当作诗人。
我插在母亲墓前的柳树手杖;已长成参天大树,树上有鸟声婉啭悠扬-------。三十年前我进入城市,那时云霞灿烂,天空枝叶繁茂树花开和果实落下。
增添着年轮圈圈,不见遥远的未来,知晓人生不会长生不老,爱情终究会枯萎下去。
扯着一张张白纸,让灵魂不再松开,写诗证明自己的才情;
阳光千百次地拍碎梦想,嫩叶将闪烁的青春,紧紧攫取着的情爱;
被红尘奴役仿佛变成白骨,庸俗不堪,面无表情站在湖畔;
树们庞大舒展开的枝干迎接鸟们,仿佛梦见天堂。
暴君的历史已经过去,目光去彼岸邀游美丽女人。
耳鼓里响彻曾经贫穷时的歌谣,佯装不知一切世故;
追求和奋斗在路上,城市和乡村是埋葬青春的坟墓。
根在地下牵挂,以树的绿色葱郁,剔除永恒的欲望和诱惑。
不做生活的反抗者,不做时代的叛逆者,不畏惧苦难困惑,树一般在山坡废墟上;
在荒芜的山卯,在远离繁华的戈壁,孤独地生长;
在生命短暂的岁月,做决不退缩羁昂的旅行者;伴着鸟飞,伴着红霞,伴着冰冻的世界。
现在拥有的是自尊自重,自信自爱自强不息。
城市是一块试金石,使生命更沉重;任狂躁的风暴和平静的水浪摆布;
不是看海,不是听海,潜伏水底,以贝壳的耳朵;不论汹涌澎湃,匍匐于永不消失的地平线;
才能见到迷幻的风景,我离世的日子,已不太长久;
在一个城市里,孤独地徘徊;留恋每一条大街花园,一群群人;春天里人人变了颜色,象鸟们一样靓丽;
头上的光辉,献给整个世界;默默无闻,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生命。
绑架在街边每一辆行进的汽车或大桥上;
绑架在街边每一棵树及栅栏上;
绑架在街边每一个陌生人的目光中;
住在世界的火炉里,见到每个生命鲜活又逝去;神圣的诗篇,是芸芸众生创造;又在苦难中殒落。
人生是在田野里的种子,开花结果,或者无声无息离去;野草一般。
为了爱和那些无聊事,伤了心脏;变得更加宽宏些吧,苟且偷生的人。
去世的日子,已不太长,你我他,每个男女。几十年生命的过客,匆匆活着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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