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的眼泪

无语

       焦仁研究生毕业后考取公务员被分配到故乡红星镇担任政府副镇长，主抓全镇的教育和卫生工作。
　　那年8月27日，教育、卫生工作表彰大会在镇政府会议室召开，他作了精彩的动员报告，受到与会人员的一致好评。红星回来了一位有水平的好后代，政府来了一位好干部，很快在全镇传为佳话。
　　年轻、阳光、才华横溢的他外出学习，县里开会，完成上级交办事务，陪同上级调研……各项工作，用心、用力、用情，尽职尽责，受到上级和领导的好评。第二年被提为镇党委副书记，第三年省党校学习归来，镇人大选举，成为红星镇长。
　　焦一上任，教育强县工作大会召开。按照县委、县政府的要求，他回到红星镇后迅速制定出教育强镇工作方案，召开专题会议，安排部署各项工作。为确保工作目标的实现，焦担任领导小组组长，主抓教育、卫生工作的副镇长朱有为担任协调小组组长。
　　会后不久，教师节来临，镇党委、政府要求借此机会掀起教育强镇的氛围。根据方案，镇电视台要做一期专题节目，其中有一段采访优秀教师的视频。
　　朱听说焦在镇小、镇中读过书，便征求他的意见。
　　“镇中合并到了外镇，镇小还在，你去了解一下情况，再来定这个人。”焦说。
　　“好的。”朱说道，“我去弄清楚情况，再向你汇报。”
　　“制作费时费力，早点确定好人选。”焦补充道，“在学校了解情况，对老师要礼貌、客气。”
　　第二天下午，朱从镇小回来走进焦的办公室，汇报相关情况，商议最终人选。
　　在镇小，朱特意了解了焦的三位恩师。他是这样的想法：如果符合条件，优先考虑。举贤不避亲，这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当他听孙校长的介绍后，眼里噙满了泪水。
　　教过焦的老师大多调到县城去了，有的还改了行。镇中撤校并点搬走，现在只有三位镇小的恩师：一位是吴老师，因声带长息肉做了手术，现为图书管理员，曾是焦的一年级语文启蒙老师；一位是王老师，因慢性肾炎转岗做了保育员，曾是焦的三年级语文老师；一位是谭老师，因年迈转岗做了食堂司务长，曾是焦的六年级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焦听朱谈及自己恩师的状况，眼泪快流出来了，忙对朱说：“你说的人选，我想一下，明天来定。”
　　朱走后，焦点燃一支香烟，边抽边想过去的事情。
　　当年，自己的恩师从师范、师专毕业来到红星镇，潜心育人，潜心教学，镇中、镇小教学质量在全县名列前茅。后来，有的调到县一中，有的调到县实中，有的调到县实小；有的当主任，有的当校长，有的当教研员；有的改行到政府，当乡长，当县长。
　　而今，留下来的三位恩师却是如此的现状，怎么不叫人难过呢？他们曾经是多么好的老师，教书育人，为人师表，任劳任怨……
　　三位恩师的故事浮上心头。
　　读一年级时，吴老师教自己写字的情景很快展现于眼前。
　　那时没有幼儿园，上一年级前可以读学前班。我在读学前班时，爱听、爱说、爱读、爱背，但不爱写。上了一年级，吴老师很快发现我作业本上的字有些差。于是，识字时，点我站起来书空笔顺；写字时，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听写字词时，点我到黑板上用粉笔写；面批时，指出哪个字写得好，哪个字哪一画没写好；改错时，错在哪儿，应该怎样写……
　　吴老师对每一个学生都是这样做的。正因如此，镇小一年级学生的作业书写和质量成为语文组的亮点。教研员对吴老师的课堂教学高度评价，启蒙教育经验多次在全县交流。吴老师的教学工作，学校领导放心，家长十分满意。
　　在吴老师的培育下，我掌握了正确的握笔姿势和写字姿势，养成了读书预习的好习惯，夯实了汉语拼音。
　　读三年级时，教语文兼班主任的王老师培养大家写日记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开学第一天放学前的课后整理时，她首先表扬了三个方面的好典型，批评了暑假作业不认真的同学，再次强调了新学期的要求。最后她说道：“三年级是一个重要的过渡期，如果大家按照新学期的要求做，以后的学习就会芝麻开花——节节高。三年级开始写作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写好作文的妙招很多，我想给大家推荐一个。只要我们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一切迎刃而解。所以，今天的家庭作业就是写第一篇日记。”
　　“王老师，写在哪儿？”张奎站起来问道。
　　“谁还有疑问？”王老师和蔼地说。
　　“王老师，写什么？”李娟问道。
　　“王老师，怎么写？”我问。
　　“首先，买一个日记本。其次是注意日记的格式。请大家看黑板，第一排把时间、星期、天气写好，第二排空两个开始写日记内容。今天第一篇日记写开学第一天，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写一段话。如果有困难，写一句话，也行。”
　　在王老师的精心安排指导下，我们渐渐养成了写日记的好习惯，有时写一句话，有时写一段话。句子通顺了，意思清楚了，标点也会用了。到了三下，我们由一段话写到几段话，不知不觉中，日记写成了一篇篇小作文。
　　写日记，有效地促进了我们的作文能力。非常感谢自己作文启蒙时遇到了王老师。
　　读六年级时，有一天放学，谭老师和颜悦色地对大家说：“明天，我们上口语交际。今天的家庭作业是准备口语交际的内容——我的理想。怎么讲清楚我的理想呢？说说你的看法？”
　　大家开动脑筋，认真思考，教室里异常安静。过了一会儿，大家陆续举起手来。
　　“焦仁坐得最端正，举手的姿势最到位。所以请他先谈，其他同学补充？好不好？”
　　“好！”大家异口同声。
　　“谭老师，我认为要把自己的理想是什么，说清楚；为什么有这样的理想，说清楚；怎样实现理想，说清楚。”
　　谭老师见没有同学举手补充，说道：“焦仁同学声音洪亮，说得非常正确。鼓掌！”掌声停下后，谭老师接着说，“要把‘我的理想’表达清楚，就要把理想是什么、产生的原因、怎样实现三个方面说清楚。可以按照他所说的顺序讲，也可以先谈理想产生的原因，再说理想是什么，最后谈怎样实现理想。”
　　第二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谭老师组织我们开展口语交际活动。
　　他主动提出担任演讲会的主持人，在黑板上出示了要求和评选标准。
　　“第一轮演讲在小组进行，评出小组能手。小组能手在全班演讲。现在开始！”谭老师话一讲完，各小组立即行动起来。谭老师在各小组巡视。
　　“好，小组演讲结束。下面请小组能手到讲台前依次演讲，全班同学担任评委。”停了一会儿，谭老师接着说，“首先，请一组的焦仁同学上台演讲。鼓掌！”
　　我一讲完，谭老师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刚一停下，他非常激动地说：“焦仁同学的理想是将来做一个好县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个理想非常好。祝愿他梦想成真！”
　　……
　　谭老师注重学习习惯和能力的培养，注重教给我们学习的方法，这使担任班长兼语文科代表的我在小学就有了一定的自学能力。
　　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焦早已忘记下班了，突然妻子打来电话，方才回过神来。
　　回到家中，退休的岳父正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忙走过去客气地打招呼，坐下。
　　“岳父大人，您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退休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焦请教老人家。
　　“少上几节课。”
　　“为什么？”
　　“年龄不饶人。老后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手脚比之前要慢得多，备、上、批、辅、考教学常规工作需要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做事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一天上两节课，就有些累；上到三节，就非常累了。所以很多快退休的老师总是希望少安排几节课。如果教学有困难，最大的愿望就是做教辅工作。”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教师默默耕耘，任劳任怨，上了年纪，的确应该照顾一下。人老不减当年，这样的人的确少之又少。岳父大人，如果因病或其它原因转岗了，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
　　“把青春献给了教育，在讲台上辛勤耕耘，后来转岗做了其它的学校工作，到了快退休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同行认可他们曾经做出的成绩。”
　　“谢谢您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等会儿我要多敬您一杯酒！”
　　“来者不拒！”
　　两父子开心地笑起来。
　　第二天，焦安排好相关工作后，和朱来到镇小看望他的三位恩师。
　　来到学校接待室，等候的恩师立马站起来。
　　“老师们好！”焦快步走到恩师面前，一一握手。然后，在朱的引荐下，认识校长、书记、副校长、教务主任、政教主任、工会主席。
　　“老师们请坐，请坐。”焦坐到恩师对面，深情地说，“今天看到三位教过我的老师，我想说三句话：一是感谢你们对我的教育培养。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二是感谢你们对红星后代的教育培养。你们把青春献给了红星的教育，中年在镇小挑大梁，培养了红星几代人。三是感谢你们对红星教育做出的贡献。你们爱岗敬业，无私奉献，打好了红星儿女的学习基础，升入中学顺利学习，走出大山，报效国家。”
　　焦喝了一口水，对身旁的刘校长说：“镇小之所以有今天的辉煌，离不开无私奉献、淡泊名利的老一辈。我们要尊重老教师——他们曾经对红星教育的贡献得到过全社会的认可。学校领导要多关心老教师的生活，要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在当下，年轻教师要学老教师的经验和精神，把教育当作事业追求一生。学校要按教育规律办事，调动师生的积极性，永葆镇小的风采。”
　　接待室不约而同响起了掌声。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焦镇长尊师重教，令人无不感动。焦镇长对待老教师的指导意见，正是我们必须做好的工作；焦镇长对学校健康发展的指示精神，我们将更加坚定地执行。”刘校长停了一会儿，铿锵有力地说道，“镇小一定不负众望，为教育强镇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接待室再次响起了掌声。
　　很快，三位恩师教学有方，培养了许多杰出人才，成为校园的热点，佳话频传。这极大地提高了老教师的幸福感。他们更加勤勉地工作，兢兢业业，默默坚守自己的岗位，无怨无悔地战斗到退休那一天。
　　焦和三位恩师握手时，朱用手机全拍了下来。晚上，朱传给了焦。
　　每当想起镇小的恩师，焦便拿出来瞧瞧。年轻时是那样漂亮、英俊，退休前却是那样的苍老。每看一次，眼里就会噙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