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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惠惠离开酒吧后,婧婧和爱芬两个就没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聊两句。她们一边听着萨克斯和钢琴,一边喝着自己的鸡尾酒和香槟。过了一会,爱芬侧脸望了一下婧婧面前的细高玻璃杯,粉红色的鸡尾酒只剩杯底一小层了。她担心婧婧今晚喝多了,她自己只喝了半杯香槟,而平时婧婧跟她一样,只喝香槟,也经常只是喝半杯。爱芬用手指碰了碰婧婧的手,说:我们也走吧。婧婧看了她一眼,说:走吧。两人起身走出酒吧。
梧桐树的小马路上,灯光有些暗淡,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少了些,修了枝的梧桐,还没长出几张叶子,在半空中显得张牙舞爪。婧婧走路的步子有些不稳。爱芬挽着她,说:我跟你一起先去你家吧。婧婧点点头。婧婧租的房子,与她的咖啡店在同一条马路上,是一个新近改造过的老式里弄住房,离这个酒吧也不远。她们两个慢慢地往婧婧家走去。
默然走了几分钟后,爱芬说:我们现在都轻装了,可以重新开始了,以后可要擦亮眼睛。婧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两人又默然走了一会。爱芬说:惠惠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的,我看她背后有人。婧婧问:什么意思?爱芬说:你记得吗,惠惠说过的,有一次她们销售部的经理喝醉酒了,抱住她,还把嘴唇凑过来。婧婧说:惠惠不是还说吗,她跟经理讲,我有传染病的,经理问什么病,她说是幽门螺旋杆菌,经理放开了她。爱芬恨恨地说:你信。婧婧说:我当然信,人家经理也是有身价的人。爱芬说:我表示怀疑。婧婧正色道:爱芬,你不要瞎怀疑,更不要在惠惠面前说这种话,要伤感情的。爱芬不响。婧婧说:你说话呀。爱芬有点惭愧地说:我听你的。婧婧说:我们三个,谁好,其他两个都要为她高兴呀。爱芬轻声嗯了一下。
她们拐进那个老式里弄房子的弄堂,弄堂两边是一排排三层楼的钢窗房子,每个门牌号的南面都有一个小院子,一扇黑色铁门独立进出,院子之间用砖墙分割。婧婧的房间在一个门牌号进去的二层,有独用的煤卫。婧婧和爱芬进屋后开了灯。这间长方形的屋子有十六平米。婧婧在大床斜侧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爱芬从靠墙矮柜上的暖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婧婧,然后在婧婧边上坐下。
婧婧突然问:爱芬,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跟阿隆分手吗?爱芬愣了一下,说:你不讲,我也不问。婧婧顿了顿,有些气恼地说:他搭了个富婆。爱芬一惊,换了个坐姿,脸对着婧婧,说:他神经病啊,有你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家境又好,他想什么呢。婧婧说:我也这样问他,他说我脾气不好,训起他来比他老爸还老爸。爱芬说:你不是这样的吧。婧婧说:我是经常说他的,有时是比较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爱芬说:富婆脾气好?婧婧说:他说都顺着他。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婧婧喝口水,说:以前他隔三差五会来这里过夜,两个月前开始,他来得少了,后来越来越少,几乎不来了,有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早,就打电话找他,打了几个他都不接,我去店里,店员说,店长下午就出去了,我又去他住的地方找,也不在,第二天终于打电话找到了他,我叫他晚上过来,他来了,我问他昨晚去哪里了,他说跟几个朋友在酒吧玩,我看他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问他有什么心事,他说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觉,我就让他走了。
爱芬没说话,听婧婧继续说:过了两天,我叫他晚上过来,他来后,还是话不多,有心事的样子,我们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些店里的情况,店里一直亏,我心里很着急,突然,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铃声不是他常用的那个,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扑过去抓手机,他大概想去把来电按掉的,却急中出错接听了来电,房间内很安静,就听见话筒里一个女人的声音,阿隆,你在什么地方?我见阿隆脸涨得通红,慌忙按掉来电,又把手机关机了,没坐回沙发,而是坐到桌子边的椅子上了。说到这里,婧婧指了指靠窗的桌子。
爱芬问:是那个富婆打来的?婧婧说:是的,我那时盯住阿隆看,问是谁打来的电话,他要那么慌张,阿隆不看我,脸不像刚才那么红了,我再问,阿隆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最近认识的一个女老板,那老板起先说,叫阿隆去她公司做,工资开得蛮高,阿隆说自己有点动心了,便跟那个女老板有了接触,没想到那个女老板是另有所图,结果甩也甩不掉了。
爱芬问:那个富婆是干什么的?婧婧说:阿隆讲富婆手里有几家公司,跟前夫离婚不久,有一个小孩,被前夫带走了。爱芬问:那富婆有多大年纪?婧婧说:四十多岁吧。爱芬问:富婆是想要嫁给阿隆吗?婧婧说:怎么可能呢,说是跟阿隆签三年协议,待遇优厚,三年后协议解除,还说如果愿意,解除协议后可以去她公司上班。爱芬听了摇摇头,说:真是闻所未闻啊。
婧婧接着说:我那时听了阿隆讲的,有点不甘心,就问他,你自己怎么决定,阿隆看着天花板,说他已经没有选择了,还说对不起我,我听了真想扑上去咬他一口,我问阿隆,怎么搭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的,阿隆说,她到店里来喝过几次咖啡,就这样认识了,我听了心里难受啊,我想我怎么这么傻呢,开个店,赔了钱,还把人送出去了。
爱芬一边听、一边注视着婧婧,这时她看见两行泪水从婧婧的眼眶里滚出,顺着她光洁的脸颊往下淌,她赶紧起身从桌子上的面巾纸袋里抽出几张,递给婧婧。
婧婧抹去泪水,停顿了一会,继续说:我那时心已经彻底死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房门,对着阿隆说,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他不动,我又说你走吧,他才站起来,磨磨蹭蹭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他停下来,转过身对我说,开店亏的钱,我以后还给你,我一把将他推出门外,梆地一声关了房门。
爱芬搂住婧婧的肩膀,说:没想到阿隆会这样。婧婧说:那天晚上,我睡在被窝里,被子蒙着头痛哭了好久,又不敢放声,怕邻居听到。爱芬用手抚摸着婧婧的头发,说:你那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呀。婧婧继续说:第二天一早起床,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爱芬说:你讲的对。
婧婧说:我洗漱完后,直接去了店里,见有几个赶着上班去的路人,到店里来买咖啡,忙过这一阵后,店堂里冷清不少,我跟那个店员说,从今天起,你每天下班前把当天的营业情况告诉我,她问,店长不来了是吗,我说是的,她跟我说,老板,我最近加班比较多,今天晚上家里有点事情,我想准时下班,我问,平时晚班不是店长做的吗,她说,店长经常出去,就叫她加班。
听到这里,爱芬忍不住说:约会去了。婧婧说:我心想,那个店员肯定是知道阿隆出去干什么的,就问她,勾引阿隆的那个女人,常到店里来吗,店员说,以前经常来喝咖啡的,最近来得少一些,那个女老板说她在附近有个办公室,我问,那女人长得怎样,店员说,长得不错,有点妖冶,个子不太高,稍胖,保养得很好的样子。
婧婧停住不说了。过了一会,爱芬问:那你现在每天下班还要去看店吗?婧婧说:下班早的话就去,有时下班晚了,就叫店员走的时候关店。爱芬说:那这个店是没法正常开下去了。婧婧不答。
一阵沉默后,婧婧站起身,对爱芬说:不早了,你回去吧。爱芬说:今晚我陪你吧。婧婧说:不用,走吧。爱芬说:好吧。说着,也站起身。婧婧拉开房门,爱芬突然问:你回南方后,我们会慢慢地不再联系了吗?婧婧说:应该不会吧,现在联系起来还是很方便的。爱芬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有一天,我也会选择去其他城市发展。婧婧推了推她说:走吧,走吧,别想那么多了。爱芬出了房门。
爱芬租的房子,在北区的一个老小区里,煤卫独用的一室户,距婧婧家五公里的车程。爱芬一边下楼,一边在手机上约车。弄堂里路灯昏暗,一阵紧似一阵的凉风向她袭来,她微微打了个寒颤,快步向弄堂口跑去。一会儿,车来了,爱芬赶紧拉开后座车门,钻进车内,顿时感觉暖和好多。
就在这时,手机一响,爱芬看到了惠惠发的信息,她马上回道:婧婧已到家,我在回家的车上。手机又响一声,是惠惠发的一个笑脸。
电动汽车在空旷的马路上悄无声息地奔跑着,爱芬看了看车窗外,路上已经难见行人,高高的路灯射出淡淡的光线,人行道上一片惨白。忽然,一道亮光闪过,紧接着是轰隆隆的一阵响。打雷了,春天正式而又隆重地回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