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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 抓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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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12 10: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吉祥草 于 2024-9-12 10:23 编辑

                               抓  

     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有一天听大哥他说要去炸鱼,对,没错,炸鱼!是用炸药等放在玻璃瓶自制装置,我非常好奇跟在后面,到了新塘附近河边一圆形深水池,他做了基本准备,大喊让我们围上几个人撤离一百米以外的地方,我们跑到很远的地方注目等待,我看见我大哥点燃导火索,冒了一点青烟,很快的就扔进了深池里,他飞快跑离现场,经过二十秒左右时间,巨大轰隆声响起,突然池内水冲向空中,足足有十米高,形成一个原形般的水柱,挂在空中,约三秒左右落下,我被眼前这景态惊呆了,想不到我大哥还有这本事!我们赶紧回到池边,几条大乌鱼有气无力的在水面游动,好多长白条已经奄奄一息,露出白肚皮,还有鲫鱼泥鳅都浮在上面,小鱼就太多了,大哥下水,把这些大点而失去力气的鱼全部抓入鱼笼里。后来这样捕鱼方式被禁止了,是一种太残绝的捕鱼方式,小鱼苗都被破坏,后来就没有看过这样暴力抓鱼了。从此我对抓鱼之事,有了一个深刻的认知开端,那轰隆之声巨响,成了挥之不去的童年一记忆短片,是很清晰的像素。
后来我大哥又开始了新的捕鱼方式,买了渔网,支撑起来形成两三平米围合,用三根棍子做一个直角三角形的赶鱼道具,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我又跟在他后面。村庄田野中间有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水草曼曼,时不时能看到几条鱼游动。大哥这渔网孔大,是为了捕大点鱼的,需要到深水里,左手先把渔网放近水里,右手把三角形赶鱼棍子在水里来回捣呼,鱼听见动静,仓皇逃窜,一不小心就撞进了围网里,左手会感受到与撞击网的动静,快速提起渔网,一条长长的大黑鱼就抓到了,我在岸上兴奋的大叫:“乌鱼,乌鱼!”,大哥用手掐住鱼的鳃部,把鱼扔进田野,我再把它在放进鱼笼里。记得那天捕到两条大乌鱼,还有鲫鱼和长条若干,满载而归。那时大哥已经成了小家,独立生活,分些鱼给我带回家,他自己留一些。那晚上母亲做拿手的美味辣子水煮鱼,开心的很,有鱼下饭食欲更佳,把大锅灶煮得饭吃得底朝天。



父亲经常需要去田地头,田里水干涸的时候,在田间拐角经常有一块积水,小鱼小虾还有黄膳泥鳅富集在一起,用粪箕捞几次就收获到半盆小杂鱼。有时特大暴雨时候,田野里水流泛滥,在村头看田野此刻是到处形成各种大小瀑布,有些田埂被冲垮,远处水塘也会水漫出堤坝,塘里鱼就会从里面游到田野里,许多村民就可以用田野里抓到大鱼,父亲在一天下午就用锄头朝田野里一条大乌鱼狠狠一击,那条大鱼被打晕了,露出了白的肚皮,很快被抓到手,足足四斤重。

后来我就对抓鱼相关的事情非常喜欢,喜欢去河里抓,喜欢看人家抓,夏天河水哗啦啦啦清澈的很,带上家里竹制的粪箕和一个破脸盆,找一块水草丰美的河段,把粪箕放在水下,用一只脚在上游水草里踩动水草,泥鳅滑溜溜的游进粪箕里,三条五条,有时一次能抓十几条,如此动作重复,不到两小时,脸盆底部都满了,足足有三四斤,那时农业庄稼还以有机肥为主,乡村企业还没有大发展,河流水质很好的,各类鱼塘和河流鱼儿很多。我弟弟最有意思,不爱学习,也不爱干家务活,母亲责骂他时,他就拿起粪箕脸盆去抓鱼,这一招很厉害,他知道母亲太喜欢吃鱼,我们全家都爱吃鱼,弟弟两小时不到半盆泥鳅就带回来了,此刻母亲和弟弟和谐无比,快乐的去做把泥鳅洗干净,放在油锅里一炸,再拿到阳光下晒上半成干,晚上用辣椒片和泥鳅炒一盘香喷喷的美味,真是好吃至极。

记得有一次后面有一个水塘要抽干水输送到干旱的农田,村子里人听见风声,村民带上类似梯形鱼罩,平时用来罩幼小的小鸡小鸭的,喂养它们,也保护它们,怕老鼠咬。大家围满了水塘,生产队有领导大声喊话,大家只能等水干了捕小鱼,大鱼都是归公家的。几十号人看着水塘鱼儿开始乱跑乱跳时,已经按耐不住心情,有人起哄有人嬉笑,大家一致的意思就是我们要一网打尽,那个领导制止的声音瞬间被淹没了,此刻有大鱼直接跳到岸上,有人快速捡起扔进自家鱼笼里,这时候大家已经等待焦躁到极致,突然有人开始下水了,接着大家全部下水了,呼啦啦的气势,很快人布满了不到五百平米的水塘。大鱼在人群里跳跃,大家争先恐后一起一落用上雨罩,很快有人就抓到大鱼,扔上岸边。我在其间也不停做着动作,衣服很快全湿透了,脸部都被溅满了水,我其实第一次这样抓鱼,动作不很娴熟,突然我罩住水里的时候,渔具被撞击震动了一下,我知道鱼进了罩里,我用手从上面圆形空隙里快速在罩里寻找几圈,很快一条大白鲢抓到了,我高兴扔给岸边母亲,她开心极了,后来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人太多,水被搅和的黄唧唧的,鱼儿在水里缺氧了,露出头部出来呼吸。后面就是人比鱼多了,大家都看着露头的鱼,快速罩住,鱼儿被这么多人,玩坏了。若干年后想起那场景还是很激动,那么多人扎堆冲进水塘里,人比鱼还多,鱼在想今天奇怪了,平时游弋自由自在,今天怎么多了这么多大腿,在水里走迷宫一样,到处碰壁,最后都被一网打尽。
我初中时候假期或者周末有时也去钓鱼,开始钓鱼是好奇,感觉这小钩子能把大水塘鱼钓上来,很神奇!后来是母亲经常鼓动我去钓鱼,主要希望钓鱼改善下伙食。后面邻居老人七十多岁经常钓鱼,而且多多少少都有收获,这位老人无论钓多少鱼,晚上都做成鱼汤,在铁打不动的安排一两白酒,就些家常菜,悠悠然然的喝上一小时,记得他镶着几颗银白的牙套,有时露出亮色光茫,他生活安然自得的很,钓鱼时候我还经常遇见他,有时说几句,切磋一下。我钓过乌鱼、鲫鱼、长条等,还钓过一次老鳖,可惜太重,鱼线断了半空中掉落了,我那自制鱼竹竿和卖货郎那里买的鱼线根本不吃重。钓鱼的时候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浮标,有时眼睛也泛花,带上草帽,坐在草地上,静静的等待,小鱼会不停袭扰鱼饵,浮标不间断抖动很快;大鱼来了,基本浮标动一下,快速吃进嘴里,浮标很快下沉,准是上钩的大点鱼儿。我和水里鱼斗智斗勇,蚂蚁在我手臂爬行,我依旧不管不问,水蛇在我身边滑行,我纹丝不动的看着它离去,那时我似乎开始感受到寂静照见的心绪,那是青春一段难得的体验。
有一次暑假期间,一场大雨后村子前面两个水塘水位抬升,新塘水流向海拔低点另外一个水塘流去,我发现沟渠里许多长条的小鱼成群游弋,我搬来带草皮土块在新塘水口处堵塞,再带上粪箕在下游处找个地方截住,水流越来越小,鱼儿随着水量减少,都跟着水流往下游,渐渐我发现鱼儿三三两两游进了粪箕,后来越来越多,拥挤着我的眼前,我快速把进入粪箕里的鱼儿抓进塑料桶里,我那个兴奋呀,正是无法言语表达,最后收获半桶长条鱼。

新塘的鱼每三年队里起一次,在年前一周左右把水抽干,大鱼集体捕完,剩下来就是泥浆里很多小鲫鱼和小长条,年前很冷,记得那年我弟弟深夜里和许多村民坐等抓这些小鱼,一夜没有睡觉,我起床后大惊,满满的半澡盆鲫鱼和长条,银白色肚皮一层叠一层。真是让我吃惊是,弟弟熬夜一晚上,光着脚在三九天冰水里抓了这么多鱼,我听了心里都打寒颤。听说队里收获的大鱼,在离我家不远的晒场上,我立马去看看,整个晒场上铺满了各种大鱼,一米多的草鱼、白鲢很多,还有鲢鱼、乌鱼、鲫鱼、刀鱼很多,冬日阳光照射在上面,呈现收获的幸福。有些鱼还活着,在水泥地上跳动几下,嘴巴蠕动,大扇形般尾巴拍打着。村民把鱼按照类别分开,家庭七人以上在一起抽签,四到六人一组抽签,三人一下一起抽签,做到相对均衡搭配。七人以上的鱼儿肯定数量最多,抽签现场可是最热闹瞬间,毕竟鱼不可能整齐划一,会有人抽到上上签,也有稍许差点,这样分配原则是农村常见的方式,最被大家乐意接受,在眼皮打下相对公正的,也是简单直接的分配原则。这是村庄最甜美幸福时刻之一,大人微笑着拿着分到大鱼,互相交流着,孩子们穿梭期间,时不时用小手指点击鱼的嘴巴、眼睛,开心无比。那几日家家厨房飘溢着水煮鱼的香气,村民都同时享受鱼的美食,特别大的鱼被腌制一周左右,悬挂在竹竿上晒干,整个村庄一派喜气洋洋,凸显着年年有余的景象。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大姐就嫁到一个离家二十多里的天生湖圩区,那里湖光山色,著名近代大画家黄宾虹多次来天生湖畔写生,留下故事和名作传为美谈。那里没有多少田地,山丘柔和,一望无际的天然湖面,是池州著名的渔场,属于公家管理,不给私人捕鱼。但湖边的村民还是在附近小港湾,或者附件小坝内撒些小鱼网,抓点小鱼填补食用。我小时候经常被母亲安排去看望大姐一家人,从丘陵的山路走到蜿蜒沼泽里的小路,从一个村子穿过原野到达另外一个村庄,走到大姐姐家也是筋疲力尽,大姐总是不辜负我,先来四五个热腾腾糖打蛋,我满足无比,疲劳很快消失了。有时我跟着大姐去湖边,她手拿着小浆划着小船荡游着,并同时熟练的将小渔网放进湖里,网孔不大,长条鱼快速游动,一不小心就钻进了网孔里,进不了也退不了,被细丝的渔网夹住,陷入鳞缝里,头部与尾巴只会左右摇摆,夕阳余晖长长倒映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水鸟在湖边飞翔,水面从金黄到深红。大姐看到时间差不多了,开始收网了,一条条鲜活的小野鱼活蹦乱跳的挂在网上,被姐姐一个个摘下,在曦暖的余晖里姐姐和船儿,看着真美呀。

我外婆家是在长江边上,靠近安庆大渡口,母亲从小就在长江边长大,对于江边捕鱼是非常熟悉,经常听母亲说长江里的鱼野性鲜美,还说她小时候长江里江猪(江豚)好多。很遗憾,我到了初中才去过外婆家一次,而且还是我外婆去世的时候去送别,那是一次伤感的记忆。主要那时母亲回外婆家探亲,基本带上我弟弟,他最小最被宠爱吧。外婆很喜欢我,我小时候就是乖而且话不多的孩子,外婆有时来我家一住就是一两个月,外婆家境太苦,后来和一个远房的孙子生活在一起,孙子也养了三个男孩,真是家徒四壁的感觉,她住我家吃得还是好些,每次都是外婆家的穷孙子来接,外婆只好回去。长江边上没有柴火,田地很少,粮食不够吃,一天三餐各类瓜果稀饭维持生活。外婆养了我母亲,还养了一对女双胞胎,她们都非常聪明能干,在一次洪水中,母亲妹妹小双放牛过程中不慎掉落水里淹死了,后来大双生病,医生治疗又出了问题,让耳朵失聪了,这些突如其来的打击,成了母亲后半生最大的痛。外婆犀利眼神和满头的银发,是挥之不去的记忆,母亲多次接她来我们家生活,毕竟外婆没有儿子,母亲也想多多尽孝,可是外婆在那个家庭已经是一个离不开的角色,除了可以做些家务,她和那些孙辈们有了感情,虽然生活很艰难,但长期在一起相处,也是一个家。外婆安葬好了,静静的回归那片小树林,几百米的地方就是长江,江水绵延千万年孕育了多少华夏儿女,孕育着外婆和母亲,然而才有了我们。
我在外婆生活的村庄前后溜达着,熟悉一草一木,再来到浩浩汤汤的长江岸边,踩在柔软的细砂上,留下深深脚印,以此来感受外婆和母亲曾经生活的江边景色。长江上来往船只川流不息,有江申号、江汉号客轮,还有来回的货轮和渔船,江涛翻滚,鸣笛悠远。岸边是外婆家村里亲戚的大型半自动化扑鱼工具,十米长宽的细密的渔网,四个角被嫁接的粗竹竿捆绑,在起重机装置上安装一根长而坚韧的木头,按钮打开,这大型渔网落入江里,投放饵料,十分钟左右,按钮启动,提杆慢慢抬起,四个角的渔网开始先露出水面,再整个网底都露出水面,鱼儿在里面欢蹦乱跳的,大鱼小鱼都有,真是让人欢喜万分。据说鱼多的时候一次可以搞到几十斤,这些鱼自己吃以外,就是拿到附近大渡口安庆一带销售,来填补家用。走在这沙粒滩涂,看着长江水流汹涌澎湃,我突然想起母亲告诉过我的故事,说那年解放战争,她还是一个小女孩,一部分解放军渡江就从这里过来江南的,女兵对着孩子们说,不要害怕,我们要解放全中国,如果那家有干粮,可以支持下解放军,母亲对渡江的解放军印象很好,将家里炒米送给解放军吃。
之后母亲特别想念去世的外婆和小双,清明和过年时候上坟祭祀时候,总是嘱咐我们朝着外婆家乡长江的方向,画一个圆圈,在里面烧一些纸钱,我们一一照办,虔诚的叩拜。时过境迁,如今母亲也走了二十多年了,她在那个世界里能与外婆和小双姨娘汇聚吗?母亲和外婆都特别容易伤感,容易流泪,但愿在那个极乐世界里,都是快乐,丰衣足食,还要有鲜美的鱼吃,很多很多。爱吃鱼的母亲,把喜欢吃鱼的习性传给我。回忆这些鱼事,感叹时间走得太快,一晃我也工作快三十年了,社会物质极大丰富,如今吃鱼或者买鱼也是非常普通事情了。那些抓鱼的事情虽已过去很久,村头河流长满了野草,湖塘边荆棘茂密,熟悉乡间小路上,不在有动听的歌谣飘荡,但弥漫在村里的烟火气息,成了记忆的永恒。
后来我时不时画些国画水墨的小鱼,修身养性,竟然有很多人喜欢,索要收藏人一一满足,我画些自由自在的小野鱼,算是我对过往的乡村生活的致敬和缅怀吧,一份自由,一份祝福吧。


作者:吴祥忠  绘画:吴祥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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