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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牧显 于 2024-11-5 21:28 编辑
时光,悄无声息走过,带着永恒从不停歇节奏,编制着属于我们的故事。回顾过去,农村的生活就像翻看书籍,每一章节,每一段落,都在脑海里细细品读,久之,情不自禁沉浸其中,仿佛化作一缕清风,穿越时空,又回到几十年前的那个蹉跎岁月。我体味到了,那种艰辛,像是荆棘载途,只有穿过去前方才是附有诗意的光明大道;也体味到了,那是苦涩,像是不得不吞下的药丸,心里明白只有如此才能重新焕发朝气。地瓜干的故事就是曾经的往事,是刻在脑子里的记忆,很很容易一次次想起。
由地瓜切成的地瓜干基本上成为过去式,今天的人们很难看到,也知之甚少,所以每当说起地瓜干的故事时,也许人们不以为然,感悟不到那是农民们吃大苦,流大汉,承受着极度劳累所收获的果实;更领略不到当初的那种艰辛。也许今天的人们认为地瓜营养丰富,很甜很好吃,其地瓜干吃起来也一定营养丰富,美滋美味,可以与面食相提并论。所以想象以地瓜干为主食的生活很是惬意,不存在苦涩一说,实则不然!
1982年前正是农村大集体时期,所谓的大集体就是土地权归公共所有,农民只被组织起来共同耕种。当时的农民叫社员;村子改名为大队,大队又分数个小队,小队有另一种说法也就是生产队,其设立的数量根据各个村子大小而定,一般的小队有45到50户家庭组成,差不多有150——200号人。一年中,已经结过婚的老中青妇女只在忙割忙种人手不够时才出来帮忙,常年田间干活的仅有老中青男劳力和尚未结婚的女青年那十几个人,为此这十几人中有的人颇有怨言,就算今天有的人回忆起来也会重复当初说过的话语:拉不断的铁锁链!每个生产队天天干活就那么十几个人,累的总是这十几个人,平日里看不见多少人干活,可每到分粮食和年底开工钱时呼呼都跑了出来!
地瓜有春地瓜和半夏子地瓜,春地瓜的栽植在5月中旬、半夏子地瓜在6月下旬。栽地瓜季节到了,农民们于往常一样站在地头,队长站在人群中间一声令下:干吧!中老年男劳力手握7斤大镢 ,奋力举起,重重的刨下,打出一条挑地瓜垄;女青年用娇嫩的左手握住一把地瓜苗、右手捏出一根逆插黄土,一墩墩栽植成行;男青年挑着水桶,无数担的河水跳来跳去,还要一飘飘点水浇窝,为的就是保证成活率。1980年的夏天,夏日炎炎,太阳挂天,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烤的人身体火辣辣的,男劳力脸颊挂满了汗水,一滴滴浸透了衣裳,不用说有多遭罪多累!但人人你追我赶,干劲十足,不减初晨,只听得齐刷刷的密集刨地声;女青年们一秒一根地瓜苗神速的插着,纤细娇嫩的小手被泥土擦的火辣辣的,刚开始有些疼痛也只是默默忍受在心里,不会吐露半声怨气,因为都知道祖祖辈辈就是如此劳作,自己怎能拈轻怕重,娇生惯养有别于人?时年我18虚岁,生产队的最累的活一般都找青年来干,我自然是挑水中的一员。水源离地块有150米的距离,肩挑扁担,加快脚步,费力的爬着陡坡,腿累的发硬,只感觉沉沉的,但我不会也不敢吊儿郎当放慢脚步,因为受周围人影响使劲干活早已形成潜意识。我知道偷懒是很丢人的事,被队长呵斥、被人们嘲讽先不说,首先对不起自己的父;我更知道只有使劲干活才能很快长高工分,虽然出力流汗不比壮劳力少,工分只有一半的5分左右,但论资排辈,随着年龄的增加长工分是传下来的规矩,我又如之奈何?就算拼力干活也许都会被冤枉,一天在繁忙中,我提着水桶且迅速一瓢瓢点水浇窝,一会功夫水桶的水舀光,顺势起身准备拿扁担挑水去,此时正在拼命干活的生产队长直起身来,看到我,他带着和善慈祥的面容,用温文尔雅的语气说: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坐下休息一会,坐下,坐下!不要紧不要紧!我打了愣神,2秒钟听出其意在言外,话里有话,便没有“遵从坐下休息”指令,而是继续挑水。就在队长说话一瞬间很想做一番解释,说明自己没有怠慢就是起身准备拿起扁担挑水去,可是我并没有这样做,只是觉得冤屈没有吐露出来实不甘心,我清楚不做解释更合乎情理,解释了反被人另眼相看倒也不好,不宜争一时之气!生产队干活一方面靠监督、一方面靠自觉,想趁干活转过地头之机伸伸懒腰,门都没有,所以怎能不出奇的累!
秋收地瓜一般在10月底完工。秋收地瓜的季节到了,首先要收割地瓜幔子,地瓜蔓子分给各家各户,主要家庭妇女来完成,而每逢星期天十多岁小学生也作为帮手参入其中。1967年以前先是撸地瓜叶子留给自用,以后取消这一过程直接割地瓜蔓子,地瓜蔓子割下来抱到地崖边晒干备做牲口饲料使用。地瓜蔓子收割完毕,男劳力和女青年刨地瓜;家庭妇女挑着篓子、带着菜板到地里切地瓜干。这种菜板比现在商场里卖的菜板大了许多,菜板上用钉子镶嵌着一块钢板,菜板和钢板的缝隙不到一厘米。妇女急乎乎的走到地里,匆忙的把菜板放在楼子里,顺势坐着马扎,左手飞快的拿着地瓜;右手迅速接了过来,嗖嗖的在菜板上推拉,那速度若是闪电,似是流星,看的人眼花缭乱,不禁暗暗叫好!一片片白色的地瓜干相继的落在篓子里,满了,妇女挑起沉甸甸大约150斤的篓子,三步并成两步飞快的走着,至之地崖或道边一 一撒开暴晒,待晒干后一片片收集起来送往生产队,一部分上缴公粮、一部分作为集体牲口饲料。曾记得有一位最能干的妇女,一天切1600斤的地瓜干,挣的工分比男劳力都多,有8毛左右的收入。
生产队需上缴公粮,上缴的地瓜干和生产队专用的地瓜干饲料余留够了,剩下的地瓜分给农民作为家用。今天还记忆犹新,1967年前后分给农户的地瓜是生产队安排人员挨家挨户送,送地瓜的是18之20岁的女青年。处在当时,单轱辘木头小推车少之又少,搬运地瓜只能依靠挑挑子,女青们挑着装满140斤的地瓜单次行走2到3里地。女青们挑起沉沉的挑子,前后排成一排,不时发出气喘吁吁的呼吸声,迈着急促的步伐往村里走着。扁担被压的颤颤悠悠;有的扁担上下两层,上层一块还很短,短的一块摆在中间用铁丝扎紧,这种扁担只要挑起来就能发出吱吱带节奏的轻微响声,这声音仿佛在诉说着难忍的艰辛,很累,真的很累!但没有人放下挑子休息,因为前面有领头的女青年做榜样,后面的人也不甘示弱,都亦步亦跟随着,肩膀被压的受不了就在行走中左右倒换。她们就是如此一天天的劳作,没有冤天冤地,没有悲观情绪,表现出坚韧不屈的意志和信念,她们用辛勤和汗水谱写着当时代具有顽强毅力的青春之歌!以后分地瓜都是各家各户自己搬运,当然是日落西山,天色向晚收工时,从此女青年也从挑地瓜的极度劳累中解脱出来,当然另一种形式,等同的劳动强度的农活还在等着她们——抬猪粪,2个人一伙,每天要不停的抬200斤重的粪筐。。。。。。 白天,农民们刨一天地瓜,估计够各家各户分摊,此时由生产队长和会计,以及几个农民在某个时间段分成100斤一堆,然后排成行间,写上名字,就等着收工后农民各自搬回家去。天黑了,山野静悄悄,百鸟入睡、兔子藏入林中,只有农民和已放学的小学生在地里忙的不可开交,条件好的用小车推,用小车搬地瓜装的多还轻快,大约10点左右能搬运完;条件差的只能通宵挑个不停,第二天照常干集体农活,很劳累。我村有姓梁这么一位憨厚老实的农民,他身体并算不强壮,平日少言寡语只知默默干活;儿子10多岁;老婆腿瘸残疾,家中没有小车,每逢分地瓜都是他与儿子两人往家里肩挑,12点后儿子也许要在家酣睡准备第二天上学,只剩下老农民一人披星戴月挑到天亮,怎能说不身心疲惫,百般辛苦?
社员们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忙忙碌碌,生产队秋收地瓜的农活就算结束了,分给农户的地瓜都一 一搬了回家。地瓜搬回家中不等可以于万事大吉,不等于可以坐拥一瞬空闲,农村的生活就是如此,尤其妇女干活时间比男劳力多得多,其每当夜阑人静,天亮尚早时,摆钟敲着铛铛铛浑厚的响声,打破了房中一夜的幽静,提醒正在酣睡中的妇女要起来做饭了。一发不可收拾,从做饭开始整天都是手脚不停,总在忙里忙外,直至晚上8点左右,一年四季概莫能外。地瓜堆放在正房内,要不白天,要不晚上,妇女要与歇星期或放学后的小学生把一部分地瓜储藏起来,储藏的位置是房梁和房梁之间由植被编织而成的平板,简称:地瓜郭子,小学生爬上房梁的地瓜郭子;妇女提着装满地瓜的拐篓,上炕后仰着脖子用力的向上传递着。剩下的地瓜由家庭妇女;休星期天或已放秋假的小学生切成地瓜干,挑着担子或者用小推车送到山上,找合适的地方撒开,等晒干后一片片回收储存起来。地瓜切成地瓜干目的有二:防止第二年开春地瓜变坏无粮食可吃;备做猪饲料。
种植和秋收地瓜的农活与其它粮食种植一样,农民们齐心协力,不畏辛苦劳作,经过了一道道的繁琐程序,终于完成了把部分胖乎乎的地瓜切成地瓜干的心愿。惟从体力劳动的强度来讲,真的是很累!但汗水终将没有白流,农民们付出了极大辛苦的同时却得到了应有的收获,心中也得到了欣慰,足以!
今天的人们也许会疑惑不解,大集体的农民和今天的农民同样是干农活,都是忙忙碌碌一天天,还有什么不同,谁干活不出力流汗?不都一样的累?怎么能说过去的农民出大苦,流大汗,反而令人感到惊讶?又怎能说今天的人们领略不到当初的那种艰辛呢?虽然说同样都是吃苦流汗,但几十年前和今天的农村有着霄壤之别,无论劳动强度还是吃穿都不可以同日而语。几十年前的农村正值生产队时期,农民们常年囿于田间,只能过着早起晚归,甚至夙兴夜寐的农耕生活,夏天,农民一般在早晨三点半左右、冬天5点起来干活,不计时间,日落收工,有时白天干一天晚上还要加班挑玉米秸秆到半夜;有时脱粒小麦尚需数天,最长五天五夜不睡觉。。。。。。务农是农民唯一生存之道,粮食又是农民吃穿用的主要经济来源,也关系到的生存问题,所以人人都有责任感紧迫感。作为生产队长和其他管理者,他们责无旁贷,不仅仅从农活方面进行合理部署、人员的管理上也巧做安排,自己还要以身作则,亲自出马,带领农民大干加苦干;农民也心知肚明,不吃苦受累便没有吃和穿,所以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卯着劲儿干。每当农民集中到农田干活时,要不生产队长、要不其中一位身强力壮的农民先拔得头筹干在最前面,其他农民也不甘步人后尘,都快马加鞭,紧随其后,这就出现你追我赶相互竞赛的感人场景,人的肌肉始终处于崩紧紧状态、肚子始终鼓的硬邦邦;每行一步都在急邃中、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仓促。劳作中鲜见有人偷奸耍滑的现象出现,不可以为了缓和疲乏的身躯而站立片刻或伸展身体,无论干什么农活,到了地头就是急转身接着干;没有人发出哀愁和叹息声、没有人说出很累的话语,否则不仅仅受人闲言碎语,指指点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懒惰懦夫、自己都会感觉丢人现眼,就算说给父母听都会遭到训责:你不用力干活怎么挣高工分,有衣穿有饭吃?不被人所耻笑?又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碌碌无为,不能养家糊口之人?由于常年超长时间、超体力劳动,很多农民身体累坏了,不是手指头痛、就是手脖子,胳膊、腰部、膀子痛,并留下了后遗症,有的人到现在晚上睡觉都要反复翻身,就是为了缓解伤痛;有的妇女就是今天还常去镇中医院针灸推拿,偶尔顺路我还带她一程。当时,就算有其它病情,只要能动弹必须劳作,曾有管理者说过,只要眼睛会转就要干活,当时有句顺口溜:活着拼命干,死了算,足见农民的艰辛和不可动摇的坚强信念,其人人都是铮铮铁骨,不可谓不值得称颂。
民以食为天,在吃的方面,扣除缴纳的公粮,农民分得的小麦很少、玉米也并不是太多,主食就是玉米、地瓜和地瓜干,有了地瓜干,农民得以安心立命,精神上有了依托。由于农民承受着长时间的超体力劳动,再加上贫穷买不起肉食品,人们的肚子里没有油水垫底,所以吃饭都不知道饥饱——很能吃。一顿饭吃上6斤地瓜 、五碗饺子、5碗面条、1斤多干面的饽饽大有人在,辅以蔬菜的重量还不计算在内,其一个月需要多少粮食?本村一位表叔今年80岁,当初给人做瓦匠盖房子,在东家吃2大碗、3小婉面条,外加2到3个粑粑、2个个地瓜,重量肯定达到10斤以上。因此,没有地瓜和地瓜干做补充,第二年粮食必定青黄不接饿肚子,地瓜和地瓜干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比玉米、小麦都重要,占农民吃饭的天数很多。对于当时的农民来讲,小麦是奢侈品,吃小麦于同过年一样的幸福,日常吃的少,只有来亲戚或走亲戚互送饽饽,以此表示浓厚的亲情之意,平时主要吃的就是玉米、地瓜和地瓜干。和今天不同,当时的农民离不开地瓜和地瓜干,尤其地瓜干不是因为有多好吃,多有营养,实际很没有营养很不好吃,因此,在不得不吃地瓜干的前提下,如何把部分地瓜干变得好吃,是摆在妇女面前不得不重视的问题,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同属地瓜干的劣根性;赶不走心中的苦涩!
家庭妇女不仅仅要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家里还要缝缝补补、洗衣、绣花、织鱼网,挖野菜、种菜、搂草、喂猪、做饭,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毫不夸张的说比男劳力创造的价值高出许多。做饭更是百忙中重要的一环,为使不好吃的地瓜干变的好吃,为使家人食不生厌,妇女们宁可受苦受累也要煞费苦心把饭做好。她们发挥聪明才智,别处机柕的变着不同花样,使地瓜干做出来的饭有着不同的口感。
1、地瓜干直接下锅是最简单的做法:白色的地瓜干直接下8号大锅里,加水,水高过地瓜干一大截,可加可不加食用碱,盖上锅盖,加大火煮熟。掀开锅盖,熬熟的地瓜干如同白花花的碎石平川,顿时心中化作了一片冷意、两眼望去却是一片茫然,身不由己的凄楚情绪也因此油然而生!地瓜本是甜的,或许认为地瓜干咽下去也是很甜和很滑溜,实则不然:地瓜甜本无一异议,地瓜干几乎失去了甜度,咽下去却是硬生生的涩,很难吃,又不得不吃,只因它是续命的主要来源之一!条件好的家庭炒大白菜、熬萝卜汤或蒸个萝卜片沾豆酱,以粑粑和地瓜干吃个不停;条件极度贫穷的家庭有时候只吃地瓜干,一边吃着,一边喝一口凉水送下去。我的父亲一人干活养活5口人之家,全年剩余仅70左右块钱,甚至有的家庭也许要倒给生产队钱。由于家贫如洗,常年粗衣恶食,再加上父亲因劳成疾患有胃病,身体每况日下,其40多岁就骨瘦如柴,眼睛深凹进去。我一边上小学,一边做饭,我知道家中小麦快要吃完,玉米并不见多,宜吃些地瓜干应付一段时间。一天中午时分熬地瓜干,锅里也顺便放了一块粑粑准备给父亲吃以此来补充营养,因没有时间熬菜汤,一家人只能干吃下去,然后喝上一大碗凉水。时间紧,父亲匆匆忙忙去干活了,房中孤影望门外,透过玻璃,看着父亲弱不禁风还在大踏步的后影,我伤情处时心恍惚,良久还在静静的沉思中,我明白父亲为了家人操劳过度,身体及至虚弱,尚需吃鱼肉高来补充营养,可我有飞天的本事亦是枉然,吃肉那是奢望想都不敢想,一年也难得吃上一二次。我很恐慌,害怕长此以往父亲英年早逝,突然离去!
2、地瓜干经过粉碎机粉碎成地瓜面,可以做成地瓜粑粑。地瓜干本是白的,粉出来的面也是白的,做出来的粑粑却偏偏是黑的,是黢黑的那种,且硬而不松散,失去了地瓜的所有属性,咬下去生硬还很难吃!不吃不行,不吃就挨饿;吃了就烧胃吐酸水,这种做饭方法比纯粹地瓜干还难吃。
3、地瓜面用水糅合成面团,与萝卜丝结合做成面条,颜色发黑,吃后清淡无味;地瓜面与萝卜丝结合包成萝卜丝包子,萝卜丝包子也是黑色,口感一般般;地瓜面与小麦粉或玉米粉结合做成饽饽,叫卷子,也是黑色,口感大有改观。它们的风味各不相同,都比纯粹的地瓜干好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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