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外 的 人 生 袁真飞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来越觉悟到，人生充满意外。 就说刚才，为了找一本书看，我翻箱倒柜，一不留神，把一袋东西撞了个满地，看着一地的狼藉，而我要找的书还不见踪影，只能先找书，再打算清理地面。但虽然有这个计划，后来却是妈妈清理的，因此，不论是撞翻东西，还是没有能够我自己来清理地面，只是漫长的人生中无数次意外的小小浪花。 记得，我还在读中学时，阅读到著名科幻小说作家儒勒·凡尔纳的《八十天环游地球》，对那个科学狂人主人公按部就班的人生安排印象深刻。但是，没有想到，他的环球之行最后还是偏离了他的预想，一向循规蹈矩的他居然意外的遭遇了他的爱情，最后携美归来。 再回顾我们的一生，再回顾我曾经看到的无数的历史人物，不得不说，意外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不说别的，不说历史。单说我的家族，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意外，而这种种意外也塑造了我们的性格与命运。仔细想来，在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是如此？ 先说我外公樊斌鸿。他是一介农民却赶上了一个大的时代。少时家贫，本来学习成绩优秀的他，也就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意外：被迫辍学，用稚嫩的肩膀南下广东挑盐，以在乱世之中维持生计。到了二十来岁，又碰到第二个意外：被国民党抓壮丁。他当了一阵子国军士兵，但实在是因为家有娇妻，无法安心作战，居然被他想方设法逃回家中，重新与家人团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他当过村长，在村民中有着良好的声誉。想不到是不久又迎来第三个和第四个意外：在大饥荒中，因为吃了不消化的观音土，解不出大便，饱受折磨；而文革开始，一向老实本分的外公竟然会被批斗，这是我后来百思不得其解的，想来想去，可能是他在当村长期间，努力发展经济，而文革却以穷为荣，以富为耻。这种思维模式今天的人们匪夷所思，在当时却是社会的主流思想。 我爷爷袁士洪，本来生活在江苏省江阴县。但随着抗日战争的打响使他面对了家乡沦陷的意外，使不甘做亡国奴的爷爷偕同大学生奶奶，千里流亡，一路上参加了诗人，剧作家田汉组织的抗战文工团，历经千辛万苦，最后定居湖南郴州。不料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爷爷在三反五反中，被冤枉入狱；后来在反右运动中，再度因言获罪身陷囹圄。而在第一次入狱后，奶奶因悲哀过度，年仅二十九岁就与世长辞。 我外婆李从英，很小的时候就就被作为我外公的童养媳住在了樊家。但是我想，这其实是好事，在以后的人生中，外婆与外公生了一大堆子女，各个事业有成，所以到了晚年，外婆颇享受了一点福气，活到九十多岁才因为摔了一跤而离世。 我的奶奶徐盈，本来是民国时代难得的女大学生。她是镇江人。抗战开始，家乡沦陷，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她选择了与爷爷千里流亡，最后定居湖南。可惜的是，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奶奶，我并没有见过她，因为早在我爸爸九岁时，她就悲伤过度而离开人世了。 我的爸爸袁伯霖，是诗人，作家，一生经历丰富。但也一直意外不断。当他年纪尚幼的时候，爷爷坐牢，奶奶离世，靠着他一个人，通过吃百家饭的方式把几个弟弟养大。可是，喜欢舞文弄墨的爸爸，在一个文字狱盛行的时代，注定无法躲避人生的种种磨难。很早的时候，就被作为右派崽子，反动文人，小邓拓等各种罪名批斗，殴打。有趣的是，当别人批斗他时高呼口号，他也跟着高喊。因为从心里，他就不认同这些罪名。到了改革开放，历尽沧桑的爸爸迎来春天。他的作品到处发表，在社会上也有了地位和名望。可惜的是，身体却是坏了，在2007年一月那个寒冷的冬天，仅仅摔了一跤，他就永远离我们而去。 对于我妈妈樊忠池来说，人生中第一个意外是碰上了正在挨批斗，而又才华横溢，尽管经历磨难，却依旧在困境中不放弃希望的爸爸。只是，根红苗正，本来大有前途的妈妈在选择爸爸后，不仅与外婆翻脸，而且日后饱受生活的折磨，其中的艰辛不足与外人道。我想，在日后的艰辛中，在日后与爸爸的分歧里，她可能不止一次后悔当年的选择，却照旧咬牙坚持下来。后来，当爸爸病魔缠身，乃至锯腿，妈妈精心照料，希望有朝一日爸爸能够得以康复。而在这期间，2004年，妈妈连遇两个意外，一是高压锅爆炸，虽然侥幸死里逃生，却导致一侧耳朵失聪：后来又身患重病，在长沙动手术后，便立即赶回家照顾爸爸。再后来爸爸的不幸去世，对她更是一个致命的的打击。 弟弟必必，才两岁就因为小儿麻痹症去世。对于他来说，人生只有这一个意外。这是我们所有的人始料未及的。 妹妹娟娟。相对来说，她的意外来得迟一些，这就是没有想到她会在结婚后离婚。 弟弟星星，比我小十岁。没有想到的是，大学毕业以后，找了多个工作，送过报纸，当过记者，编辑，做过海关，最后却在广州的电信部门扎下根来。其中的艰难，挫折也不少。好在在种种意外之后，结果还是好的，特别是找到一个情商高智商也高的妻子，生下一个无比可爱的女儿。人生之幸，莫非如此。 弟媳小钟。她的意外的幸运应该就是找到了我弟弟星星？不过，对她和我弟弟来说，相互找对对方，都是他们的幸运，从此，他们成为一对恩爱的灵魂伴侣。 外甥女小薇薇。她现在刚刚二十出头，是一个零零后。从小喜欢写写画画。然而还不到六岁，就遭遇人生第一个意外：父母离婚。随后在六岁时，一向疼爱她的外公与世长辞。在这以前，小时候像小明星一样的小薇薇性情本来是很开朗活泼的。但从此以后，变得文静了。尤其是，后来的她，在校园中遭遇校园暴力与老师的冷漠。好在，她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与爱好，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得过奖（并且在十三岁的年纪前往上海领奖），参加了作家协会（并且是作家协会最小的会员），她写的东西既写自己的喜怒哀乐，也写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认识。 侄女小青予。或许现在要叫小如希，因为她的爸爸妈妈带去算命，大师说要改一个名字更加好。这就算才四岁的她的第一个意外吧。说起来她年纪虽小，可是学习起来，非常拼，例如她练习拳击也罢，滑冰也罢，常常满身是汗，都不肯休息。这比曾经同样年少的我，可是要努力多了啊。 最后说我，大致有几个意外，一次是三岁，我和弟弟必必，同时患上小儿麻痹症。虽然我活了下来，却终身残疾，靠双拐行走；第二次，是十七岁的自杀，未成，却意外的将这件事写进《诗神啊，拥抱我吧》，发在《中国社会报》上，并在郴州地区获奖，并因此加入作家协会；第三次，是2020年，我胆结石发作住院，伴随着胰腺炎，差点就不能活着下手术台，但终于活过来了。从此，对生命，对人生，有更深的领悟。 说了我们一大家子的事，无非是说，人生，不过是一场场意外而已。关键是心态的重要性。正所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既然历史都能付之一笑，那么在我们短暂的人生中，又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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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21 15:4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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