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绿竹 于 2024-6-6 15:28 编辑
小时候我们村南边不到一里的地方有条小河，村里人都叫它清水河，它的水也真的清一年四季清澈见底，河底的细沙、河里的鱼儿、随水流摇曳的水草都清晰可见。河水自西向东，从村子最西边的二十一斗（村子人自己给生产地起的名）经过北堡子、南堡子从东堡子的田地边缓缓流出村子，拐个弯沿着农林场的鱼池边向南流去，绕过农林场的鱼池又流过乡上的防洪站，然后向东流向我不知道的地方。小时候的我不知道它从那里流过来，也不知道它要流到那里去，只知道它很长很长长出的我想像，长出了我所知道的这几个村子。 春天，河岸上的草儿开始冒尖，水里的水草也开始返绿，水底的蝌蚪一嘟噜一嘟噜聚集在河底的细沙上，我和小伙伴们拿着家里不用的笊篱，把这些小东西捞起来黑咕咚咚一脸盆，端回家给家里下蛋的老母鸡们加餐。夏天，因为村子的水稻、莲菜都需要河水灌溉，河水变得又清又浅，我和小伙伴常趁着中午大人午休的时候跑到河里摸鱼（徒手摸），再趁着家里大人不注意从家里弄些盐、辣椒面，再找个大人发现不了的地方，把抓来的鱼杀了洗干净（经常只是洗干净），撒上盐、辣椒面，用一根干净的铁丝一串，找些干柴烧一堆火，把这些放些鱼架在上面烤，一会儿鱼身上就嗞嗞的冒泡泡，香味儿便在空气中蔓延，在那个缺乏零食的年代这个味儿真香呀。 从村里去往南边的渭河河堤，有一座两孔的石桥，桥面宽约三四米，桥西侧紧贴桥身一段凹下去的用石板围筑的类似水渠的一段建筑，小时候路过石桥总喜欢跳到水渠里，透过石板的缝隙能看到桥洞下的河水和水里游动的鱼儿。翻过石板渠桥洞有一截伸出桥身，露出约一尺的水泥桥洞，桥洞边水较深经常有村里女孩们在这里淘洗衣服，时不时也有大人在这里淘洗粮食。到了节假日，经常会有城里人站在石板渠里煞有介事的拿着鱼杆钓鱼，不过好像我从来没有见到他们钓到鱼，可能也有钓到过只是我没有看到，哥哥们倒是经常拿家里的粪笼，系根细麻绳在提梁上扔到河里再拉上来，经常会捞到好些三四寸长的鱼儿。 石桥东边河面比较开阔，河底都是细沙也没有水草，这里常年泡着几段粗壮的树杆（村里人制作家具用的），有几段还带着大树的根杈，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树皮很粗糙。村里人洗衣服大都是在这清水河里，春天气温升起来，树杆上就坐满了洗衣服的妇女和玩耍的孩子们，大人忙着洗衣服，孩子们忙着捉鱼玩，时不时有调皮的鱼儿围在洗衣服的妇女脚边打个水花，最怕的就是水钻子（蚂蝗）趁着你专心洗衣服时，扎进小腿肉里，那简直是最让人恐惧的事。清水河从西至东流过村子，我们村也是长长的由西至东西堡、南堡、东堡子，村里人到南边自留地里干活都要经过清水河，因而河道里隔一段就会有这么一段开阔的河面，大家洗衣服、淘洗花生、红薯、莲菜以及其他蔬菜上的泥沙都非常方便。 除了这几段开阔的河面，其他河段河底都长满的了密密的水草，清澈的河水流过像柳叶儿似的水草，水草随着河水流动随意摆动柔软的枝条，后来在城里金鱼店的鱼缸里看到这种水草，小小一簇要好几块钱呢。河岸上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但水芹菜是一定不能少的，沿着河岸水浅的地方油绿油绿的水芹菜长的密密实实，偶尔有几株野慈菇摆动着剪刀状的叶子和几朵三瓣的白花，傲然挺立于水芹菜绿色的世界中。通往水田里的灌溉渠不用的时候，村里人就铲几铁锨泥沙堵住河口，通常在这些水渠的附近总有几簇低矮的芦苇和水芹菜争夺地盘，但那真的是水芹菜的世界啊，河岸边、水沟里、水田埂上到处长满的绿油油的水芹菜。 秋天，河岸南边自留地里的花生、红薯、玉米、大豆竞相成熟，莲菜地里的荷花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低垂着脑袋的褐色莲蓬和干着边泛黄的老莲叶，一片一片的稻田逐渐变成金黄色，人们开始忙着秋收，白天清水河里洗衣服、戏水的大人孩子少了，但到了傍晚河里开阔的地方比平常更加热闹，大家忙活了一天，过河时在河水里洗去脸上、胳膊上的汗渍，涮涮脚上、腿上的泥沙，连同一天的疲倦都被清澈的河水洗涤干净，顺便聊聊地里的收成，互相打听一下花生、红薯的价格，开几句玩笑结束一天的劳累。北方的冬天，一片萧瑟，光秃秃的树枝，颓败的莲菜地只剩下一些干枯的莲叶被风折断杆子，就这么被藕丝拉着半吊着在风中打着旋儿，天气好时还能看到一些村民拿着又窄又长的铁锨在田里挖莲菜，周围时常也有些提着粪笼捡莲菜头的小孩子。水稻田里勤劳的村里人已经换茬种上了油菜和小麦，虽然不是一片浓绿到底还是能看到一些绿色，让干枯的褐色的田野显得有些生机。一场大雪地后出了村子就是白茫茫一片，只有清水河冒着白色的水汽，河底的水草泛着褐绿色令一河水变得幽深而静谧，河水仍然静静的、缓缓的向东流去，仿佛要穿过村庄、穿过田野流向无边无际看不到的更远的地方。 有几年夏天异常干旱，村里的老人敲着锣打着鼓到渭河边求雨，雨没有求到，渭河的水倒是变得更少了，渐渐的莲菜地也干涸了，原来深到大腿的池水，只剩下这一水洼那一个水洼……..清水河的水已经不够灌溉两岸的农田，只剩下浅浅的到脚面的一点水，河里的鱼儿已经被孩子们用各种方式打捞的所剩无几，又过了一段时间，连那最后一点水也彻底消失了…….整个通往渭河的石子路被踩出厚厚的一层尘土，稍有点风路面上就尘土飞扬扑得人满身满脸的土沫儿，渐渐的村里的手压井也出不来水了。再后来村子南边修建了水上运动中心，又建了酒店，新鲜的事物不断涌现，村里也通上了自来水河里、井里有没有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曾经的河道被修成一条宽阔的马路，再后来水稻田、莲菜地、花生地都变成别墅区、学校、运动场馆，就连村子也整个搬迁到居民小区，村子旧址盖上高档住宅小区。原来那个水草丰腴、河水清澈的村庄连同我的清水河，就这样消失在时代的变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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