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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 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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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9 13:38: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吉祥草 于 2024-9-9 13:42 编辑

           野



   我不知道多少次在明亮课堂对我的学生说过这句话“我曾经就是一个放牛娃”,对于这些在优越环境长大的孩子,大多没有乡村苦涩的经历,听后基本都是惊讶的表情,也许他们不太相信,或者不屑我那别样的少年!
那一年毛主席走了,我有一些些不很清晰的记忆,被父亲扛在肩膀上,在双桥人民公社有很多人的地方集会,只是单纯的记得周围有黑压压一片人群,红旗到处飘扬,还有电影播放着主席逝去的画面,我无感的在父亲肩膀上跟着人流游走,后来怎么告别人群的,怎么回家的,我都不记得,仅有那一点点场面上记忆外,估计其余时间我都在父亲的肩膀上睡觉了。等自己长大才知道,那是中国多么大的事情,也是世界大事情呀,伟大领袖毛主席是我们的舵手,没有他,怎么向前进?  当时村里人空闲就喜欢说毛主席故事,还有十大元帅,我记得我家年画就有元帅合集,好像里面没有林彪。还有周总理和毛主席在飞机场见面的友好画面,有鲜花,是飞机做背景,最帅中山装,最可亲的两位伟人相见的定格。
    再长大几岁,懵懂少年,开始启动心智,开始遐想外面纷繁的世界,可惜那时知讯太落后,我几乎没有多少机会看书。那时小人书是重要课外读物,也很少。我大姐夫经常从公路单位带些旧报纸来,《安徽日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还有《参考消息》,虽然信息大多过时,找点喜欢的看看,还是很快乐的。工业农业国家领导许多欣欣向荣报道信息,我不懂也不感兴趣,找点报纸副刊文学作品看看,也喜欢《参考消息》里很多国与国之间军事话题。放学回家没事就找着看看,有时还带进茅坑,边拉屎边阅读,夏天茅坑里面臭气熏天,蚊子叮咬,我竟然有时痴迷报纸上某些文字内容,呆上很久,那可是蹲坑呀,一点也不累,年少就是年少。结束时,总会把报纸撕成整齐的小方片,成了卫生纸,那时社会还没有现在如此丰富的手纸卫生纸和餐巾纸。报纸上有许多图片,省长和外国友人交流,国家领导人图片信息等等,这些很多图片也被撕碎用后扔进粪池,现在想想多有不敬,好歹已经过了文化大革命特殊阶段,否则挨批斗是迟早的。在物质匮乏年代,报纸估计是那个年代很多人上厕所用的纸吧,柔软而又吸水性,投入粪坑,化为有机肥料,最后回归大地,我在家菜园里就清楚看见,菜地里还有废报纸没有完全在粪坑里溶解,文字有些还清晰可见,当看到绿色的菜苗生长那么茁壮,真是心里美
想想小学一到五年级,我的老师基本是民办代课老师为主,也就是没有上过师范的临时代课老师。小学课程没有体系化上过,临时走读的学校地方换了三四个。我其实不太爱学习,很小就喜欢音乐和绘画,很敏感这类东西。不爱学习估计和那时学校条件很差有关系,我在五年级才摸过篮球,其他体育课项目开展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童年教育是有很大的遗憾,我汉子拼音发音很不标准,最早拼音教育发音没有学好,外语读起来也不标准,和我那时读外语是靠汉字注音有关系,后来回想,教育的基础阶段是多么重要呀。读书不算聪明,而我童年少年身子骨都也很单薄,干农田体力一类活不行,放牛自然成了家里人对我默认的最合理的安排。那年春风化雨,邓小平领导我们全国改革开发,开始了土地责任分田到户,那时我已经是小学生了,开始帮衬着家里做点事情了。就在小学四五年级期间,生产队集体耕牛,被分到户。水牛对于农家来说是非常重要,母亲经常说,“牛吃不饱是我们的罪过”。她还说“我们吃牛一碗饭”(就是说牛干活种田才能养家糊口),牛在我们家地位是老大,这是那时真实的感受。牛耕地,我们家才有收成,在没有现代农机耕种时代,家里七八亩田地靠人力是无法完成的。
   记得第一次看到自家水牛,我很不开心,它虽然强壮魁梧,可是两鼻孔之间那块厚实宽宽鼻头没有了,鼻孔直接暴露无疑,呼吸间还能看见浑浊的鼻涕,好丑的家伙!父亲告知我是之前有人驾驭这头水牛太暴力,直接把牛鼻子那块鼻头肉肉拉受伤感染坏死了。大家给这头牛起个外号叫缺鼻子。之后放牛,干活时,大家这样说着“缺鼻子,真能干,缺鼻子真能吃”后来,大家见到我家这头牛都习惯叫它缺鼻子,成立这头牛代名词了。慢慢的我开始接受这头很丑的水牛,很同情它那破相的鼻子。它与我家接了缘分,那我们全家就全心照料着它。我放学的时候,立马要去换大人,有时换母亲回来做饭,有时换父亲去干其他农活。在山野湖畔、田间地头,河塘岸边,选择肥嫩水草,我和牛的脚步深深地印在那青涩岁月记忆里,印在田哽和山野里每条道上,印在村中那条川流不息河流边。


                             
   缺鼻子是一个任劳任怨好水牛,干活从不耍赖,在热的天气都是老实地拖着农具,听后父亲驾驭,一步接一步,宽厚大脚蹄在水田里抽起又落下,水田浑浊的泥水四溅,父亲吆喝声节奏而韵律,右手扶起犁梢,熟练而平衡掌控,左手牵着僵绳,轻轻抖动,嘴里是牛可以听懂的吆喝语:“牵着(左拐)! 撇着(右拐) !  咓(停下)!周而复始,一圈一圈,水田翻转过来的泥块,顺顺溜溜的。在不规矩田地间,牛和父亲合作,总会把田地翻新耕耘的服服帖帖。第二步就是父亲坐在列车农具上,几十个整齐木头牙片均匀碾压翻转的泥块,站在田埂边看着,呼啦啦的,宛如古代战斗的马车,气势而来,瞬间又奔向田的那头。秋天收成后,田地里都需要翻种油菜或者麦子。农具里的耙是有两排弯曲的带有二十多把刀片组成的耕地利器,父亲一样熟练着站在两排耙齿中间,再坚硬和结实的土块,只要牛拉着耙走过的地方,立马平整好多,仿佛几次,就把粗糙地块耕耘的平平整整,耙齿经过的地方留下均匀的浅浅的规律线条,如同画家做好油画布底子,等待精心描绘。土地耕耘后的生机盎然,等待新的播种和新的种芽生长。好几次,在父亲休息间隙,我特别有试试这样的农具耕地的冲动,都被训斥住,父亲说小孩子驾驭这个太危险,雪亮的刀具可不是开玩笑的。想想那耙齿,整齐划一朝一个方向,与土地千万次摩擦,磨光发亮,真是爱的很。
   牛陪我玩耍的日子快乐也多,我驾驭水牛,在草坪上飞奔,盛夏我和水牛一起在水塘里游泳。时间久了,发现放牛需要穿长袖褂子和长裤,夏天蚊子叮咬是原因之一,上山找牛,也可以防止树刺刮伤和毒虫叮咬,更主要是我喜欢骑牛背上享受,牛高大而宽厚的背部,骑上去后,牛走动与我大腿部摩擦,没有裤子保护,嫩嫩皮肤一定搓得血红血红的。那时身高很矮,我上牛背有三种方式,一是牛在低矮洼处,我站在高出,顺势跃越,稳妥妥的上了牛背;还有一种就是在平地上,我站很远地方助跑,飞快的跳起,双手先后抓住牛脊背的长长大骨头,再双腿不停的向上和牛肚子产生摩擦力,反复几次,我就慢慢蹭上了牛背,这个方式最辛苦,结果总会气喘嘘嘘;第三种上牛背方式很优雅轻松的,但需要些勇敢,只有天天放牛,牛熟悉且和你有了感情才会拥有这个功力。方法是趁牛低头吃草的时候,站在牛左耳朵一旁,牛角不停在晃动,先哼一声引起水牛注意,右脚踩在正低头吃草的坚硬的牛角上,水牛意识到了头部重量,匀速的抬起了头部托起了我的身体,在刹那间应势匍匐到牛背上,头部对着牛尾巴方向,再轻快的换个角度,就熟练骑上牛背了。
骑在牛背上爬坡下河,在田野上行走,在各种山路都游刃有余,身姿随着地况,在牛背上做着平衡扭动,左手拿着僵绳,模仿大人的吆喝语,驾驭着这个庞大的身躯水牛,真是娴熟的很。我有时戏逗下牛,在行走的过程中,我突然说一声“咓!(停下)”,神奇的很,牛就好像我踩了刹车一样,稳稳当当停下来了。有时还在牛背上唱一段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大家很喜欢。也唱着当时火爆的港台电视剧《霍元甲》电视剧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我用那不太标准粤语歌唱,常常博得小伙伴们夸奖。我那时对《霍元甲》电视剧也是痴迷万分,有一次傍晚提早就把牛赶回来,准备去村里一家有电视机的看片子,母亲晚饭才开始做,太阳还很高,她非常生气,说牛肯定没有吃饱,拿起柴火棍就追打我,我跑得快,记得那一夜我过得很糟糕,我知道不伺候好水牛的下场是不会开心的,后来我每次等待牛肚子吃的鼓鼓囊囊且天黑了才回家,再回到牛圈时,还在拿些稻草扔进去,让牛在慢慢长夜里,饿时也可以吃上几口。
   夏天假期放牛要起高早,我还是有些讨厌,天没有亮就得牵牛去吃草,带着露珠的新鲜青草说最养牛。牛干活最劳累的季节,必须八点前吃饱。但对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起早放牛却也是很痛苦的,走到牛棚边有时眼睛都还没有太睁开,我那个困呀。牛棚是父亲在家东边小山坡上亲手打造的,牛棚是在坡上挖一个大土坑,在斜度坡度的地方挖出通道,在上面用简易穿斗式做好木构架,再辅以木头条规律排放用钉子固定,最后用厚实干透皇竹草盖在上面。这样的简易牛棚,非常实用,冬暖夏凉。天热时蚊虫肯定很多,牛在牛棚休息时,那宽大的身躯和土坑壁长时间摩擦,可以去蚊虫叮咬,一段时间后,土壁产生了灰黑的包浆,让土墙更坚实。雨天,牛棚门口那条路非常湿滑,散发腐烂的牛粪臭气,开始我简直受不了,时间久了,已经麻木的呼吸和适应起来。后来村子里人看见我家建立牛棚适用而又牢靠,又有几家先后建立了新牛棚。在树林掩映下,一排草顶的牛棚,颇有点原始人类聚居一起生活的图景。阳光在树林里投射,熠熠生辉,春天映山红点缀在杂树丛中,鸟儿在树林歌唱,有时水牛也低沉厚重的叫声“嗯……啊”,在山野里传播,牛儿叫声天生带些压抑和内敛的感觉,勤劳和憨厚,就不如马儿那样活泼和张扬感觉。我那时模仿成年水牛和出生不久的小牛叫声,几乎也是以假乱真的。后来,我也模仿起了家里猫叫,尤其春天夜里的猫叫,那种焦虑且深夜里揪心的嗷嗷声,真是凄美的很。七八月很热,种两季稻的双抢时节,割稻插秧忙碌的很。农村双抢季节真是太辛苦,我有时还得参与,身上没有一块是干净的,水田里蚂蝗是非常恐惧的,而软弹的蚂蝗吸血后鼓鼓囔囔的在腿上,拉不掉甩不掉,等最后弄下来,鲜血流出来,在腿上、泥巴上和浑浊的水田里,留下血色斑斑,也留下蚂蝗恐惧症。插秧苗收稻谷都是非常辛苦的,我做的不好,虽然帮忙着干点活,但经常成为哥哥姐姐们批评和嬉笑对象,凭体力说话的农耕乡村生活,我年少而单薄,我乖乖的认怂。
也从那时起我悄悄发誓,我要走出这个村子,这厌恶的蚂蝗,这累死人的三伏天双抢,我要去远方!然而远方是哪里,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村子,我还是那个有点孤独不十分爱学习的孩子,我啥都不会,我只是在家乡山水里野着的孩子之一,我喜欢涂鸦画画,可我连彩色笔都没有,我爱唱歌,我笛子都买不起。后来我上了大学获奖一千元,我买了一把民谣吉他,虽然我已经过了学习音乐最好青春年少时期,但我就是要满足下我的内心需求,抚慰我逝去年少时期的纯真的爱,致敬我那童真的小小少年音乐梦想。那把鲜红的吉他至今还在我的房间,我时不时拿出来拨弄几下,虽然我已经不太熟悉我大学时代学的曲子《雨滴》《爱的罗曼史》《献给爱丽丝》,但手指在六弦琴快速或者舒缓的滑动,声音流淌着仿佛是故乡的山谷溪流潺潺声响,是小河里欢快鱼儿游荡,是母亲因一大家日子不好过在灶台边哭泣……
   然而相比较体力农活,我首选还是去放牛,逃避繁重的体力劳动,把牛牵到水草丰美湖岸草地,找一块树荫下草坪躺着,牛在附近还能听见牛牙齿撕扯长长青草的声音,而低矮整齐的草皮,牛啃起来是厮拉厮拉整齐的节奏声,根据吃草声音,我闭上眼都能判断牛离我多远。牛走远了,不在视线范围里,就要注意,牛也许突然闯进田地吃庄稼。牛有时似乎与我斗智斗勇,我稍微眯会的功夫,它就发现了一样,好多次把附近庄家地里苗子咬的干干净净,我快马赶到,手上竹编啪啪抽在屁股上,牛儿一阵奔跑,回到岸边草地。所以在庄稼地附近放牛,是特别要注意的,时刻准备着。如果骑在牛背上,随时观察动向,牛吃草会老老实实。夏天长时间骑牛也不舒服,主要天热牛背上有些牛粪气味,尤其大绿尾巴的苍蝇特别喜欢围绕牛身体乱咬,很讨厌,我用手都可以拍死吸的饱饱苍蝇,鲜血满手都是,牛尾巴左右拍打屁股,没有任何作用。唯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叮咬的烦恼,一是在泥巴田里打个滚,让泥巴包住牛身体,可以缓解蚊虫叮咬;再就是水牛扎进水塘里,在深水里游泳,顺便让水里小鱼把身体的不干净的全部咬掉,洗得干干净净上岸,那个舒坦呐!
经常躺在草皮上,蚂蚁虫子自然会爬上我身体,从小在山野里乱跑,这些小东西我一点也不怕,经常手指快速的把它们挒死。最自豪的就是我不怎么怕蛇,尤其夏天皖南山区水蛇(家乡人叫法)特别多,白底子带红色条纹,长度一般在八十公分以内,在没有插秧的田里和水塘里经常看见,摇摆弯曲前行,也会在田埂滑然而过。我一般手上拿着竹棍,老家人都说竹棍是蛇的舅舅,很容易降服蛇,我特别迷信这个舅舅的神力,平时放牛习惯稳稳拿在手里,有时看到路边杂草树叶,我突然劈哩啪啦横扫一气,树叶茅草到处飞落,有时惊动水鸟,呼啦下飞上了天空。遇见水蛇我就兴奋起来,等它离我很近的时候,我稳步不退缩,静等它再进一步靠近,突然手上竹棍狠狠地朝蛇的头部以下的地方猛抽几下,蛇很快卷成一团,白的肚皮翻转上来,我再补上几下,蛇命就结束了,我习惯性的把蛇挑起来,放在一颗树的杈枝上,以示我的战果,心里默默在计算着,这是我在暑假打死的第几条蛇。过一段时间,我又路过这个地方,蛇骨头飘在树杈上,在风中轻轻的摇动着。我那时,又突然伤感起来,我也是个狠毒人呀!我自责着,不过,等过些天遇到水蛇,我故伎重演。我对山上土蛇(家乡人叫法),还是有些畏惧,原因是它被大人渲染的很厉害,长度在十多功夫,粗壮很多,类似大人大拇指两个粗。黑背带鳞滑动神速,头部抬起嘴里吐刺,气势逼人,一般在山上才可以看见,遇见它我没有对待水蛇那样从容,一般安静停下脚步,步伐没有带动风的流动,它没有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很快消失在山林里。据说这样蛇很毒,咬上很容易死掉。当然,说三步蛇更毒,咬到人,走三步就会死掉,我都被这些说法搞怕了,三步蛇确实没有看过,但每次上高山放牛或者砍柴,总把眼睛擦亮着。后来我听说土蛇逮住可以炖汤,和老母鸡汤一样鲜美。我二哥说在他牌楼镇工作时候吃过,听他说得时候我都能感觉味道诱人,还说蛇胆直接咽下去,对眼睛好,他就把才打死的土蛇胆取出来,快速的咽下去过。中医说苦涩的食材是可以明目,也该是真的吧,反正我不敢!
有一次暴雨后我在村子后面坡上放牛,暴雨后空气新鲜,山坡草坪被暴雨洗了一遍,那是我很喜欢的放牛地块,野草也多,面积很大,站在坡上看到坡下村子很美。我如往常一样休闲的哼着歌曲,突然我耳边传来一种类似鸡叫的“啯啯”声音,我回头打量,天哪!我身后一条长长蛇高高抬起头,正快速从我的左手两米的地方向我的前方滑行。我手上还拿着雨伞,害怕急了,纹丝不动,屏住呼吸,我眼睛认真看着它,我的天,它足足有两米多长,我清晰看到头部类似鸡冠的造型,我目送着它消失在眼前的草丛里,它“啯啯”叫声至今还在脑海里。回家我告诉父亲经历,他说他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蛇,说过去老人说家乡确实有公鸡蛇,还说遇见大蛇不能打,它是龙的化身,遇见的人有好兆头。家乡人还认为蛇进了家里是非常吉祥之事,记得中学的时候有一天,我房间顶面裱糊的白纸里,淅淅沥沥有声音,我开始以为是壁虎啥的,吓唬下就会跑掉,我们皖南过去住的房子都是木头架构,穿斗式建筑,外面青砖,这样房子不严实,蛇类东西很容易到家里来。十几分钟,上面声音还在继续,我开始害怕起来,深夜把隔壁睡着的父亲叫醒,他果然胆子大,拿起鸡毛挡子在顶面纸上动了动,突然一个细细长长尾巴露了出来,哇,是条小土蛇呀!母亲也醒了,说不要打死它,蛇是龙,来家里好,是好兆头。父亲敲敲打打,估计蛇害怕的溜之大吉了。我让父亲过来陪我睡,那晚我在田野里打水蛇的气概全无了,我紧张害怕,生怕蛇掉下来,后来才慢慢地勉强睡着了。
若干年后,我一个放牛娃,很幸运的成了南京一所高校的老师,我做着我喜欢的设计,画着我喜欢的画,游走过山山水水,幸运的是我的作品能在美术馆展览,在省电视台播出,有外国人收藏,也有老百姓厚爱。我从事着我喜欢事情,而这个事情又是我工作,这是何等幸运。我想起我在故乡的遇见的那些蛇,我试做把它与我联系起来,它们果真是龙的化身吗?果真是它们吉祥如意我了吗?又想着我打死那么多水蛇,又怎么解释呢?我静静回想,合十着双手,默默发誓,以后不在打蛇了。
  记得一个夏天的下午,我父亲在田里干活结束很早,带口信让我去放牛。我就去了村子下口步行二十多分钟水田去找牛,牛被系在水田边小树杈上,在吃新鲜带水份的稻草,父亲已经不在现场,回去干其他事情了。那地方是三面环山的冷水田,附近山上很多坟墓,村子集体人多时候在这里放牛时候,我也是有些害怕的,看到坟堆就想起死亡,想起了大人有时传说的神呀鬼呀,我的头皮都紧张的发麻。那天下午突然天气有些异常,蜻蜓低空密集飞舞,稻草堆里看到的蚂蚱在乱跳,乌云也慢慢过来,一阵风,带下几滴雨点,我看到几个村民赶紧停下手上农活,快速的往村子里跑。我知道一场大暴雨即将到来,我怎么办?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我要放牛,我不能回家。这里没有任何小屋,没有任何躲雨的地方。很快倾盆大雨就从一个方向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我找个小树系好牛的僵绳,我没有雨衣,身上很快就湿了,黑压压的天很是吓人,伴随着电闪雷鸣,雨呼啦啦的倾泻。突然我看到附近田里都是稻草人,我拿起了四五个围一个圈,在上面加一个大点稻草人做顶,我钻进这个稻草人小窝,有了这样简单稻草人的阻挡,起码不会受到雨水直接的袭扰。最最重要的是我被庇护的感觉有了,虽然我的头发上雨水直溜溜往下流淌,湿透的全身还有点发冷,这都没有啥,我开始闭上眼睛,心中暗暗在祈祷,老天爷快点雨停吧,可是雨还在猛烈的下着,水田一会儿就集满了水,小屋有点往起飘浮的感觉了,我赶紧脚踩稻草根部,双手支撑着稻草人,让这个稻草小窝不至于散掉。我继续闭上眼睛,越这样想保持安静,我的思绪越乱,脑子里突然冒出村子里人死后被送葬队伍长长的走在这山野的画面,每人带上老布白色奔殇帽子,队伍举着很多各色挂毯,喇叭声锣鼓声鞭炮声,还有哀嚎的哭声,还有天空飘飞的纸钱。我几乎要晕厥了,我屏住呼吸,萎缩一团,生怕惊动了山上死人魂灵,我在一分一秒的煎熬着,渐渐的感觉雨声小了,雨雾也慢慢散开,阳光从云缝隙射出一道光芒,我仿佛看到太阳在灿烂对我微笑,心情突然高兴起来,再不到一会儿,田野里又来了几个干活的人,我卷缩在一起的身子骨有些酸痛,我慢慢地站起来,稻草人小窝瞬间解体了,我湿漉漉的全身,脸部还粘连的草叶,我还是胆怯地环顾了下这片认为有孤魂野鬼的山野,眼睛冒出滚烫的眼泪。
   这段经历到现在想起还有些惊悚,后来我业余爱画些皖南风景,我会不自觉的把稻草人和水牛画在里面,以此抒发我藏在心底久远的故事。
到了秋天农活会不太多,大家会经常组织一起去西边大凹里放牛,那是天然牧场,漫山遍野的松树,几座山丘之间是非常大的草皮场地,还有一湾清澈的池水,大家带上纸牌打发时间,有时看到有草木灰堆在附近燃烧着,冒着青烟,大家就在不远处红薯地偷些红薯放在火堆里埋上,等上两个小时,掏出来美美的享用,烤红薯的味道那是真够迷人的。那时偷点红薯玉米黄瓜水果之类,好像不觉得是在偷,自然而然的默许的样子,就是追骂几声,应对的也就是山峦的回声。秋老虎有时也是很厉害,很热时候,我就和几个男孩跳进凹里水池游泳,那时已经十几岁了,就不好意思裸体下水了。游泳累了,就上岸陪大家打牌,打争上游,打牌的过程中,盘着腿坐在草皮上,我那不太合体宽松的裤衩太松弛,无意间我看见了我自己的小核桃,呵呵,我知道一起打牌的女孩和围观人都看见了,随便调整裤衩一下,假装镇定的样子,又继续打起牌来。

   放牛最具仪式感的还是冬季,冬季没有农活耕耘,村子二十几条大小水牛,十点左右就被同时赶到五公里外的最远大山,冬天山上草叶丰茂,大山连绵不决,翻过山头可以去九华山和牯牛降,都是皖南片区名山。牛群很聪明,只要赶到大山脚下,就不用管了,我们都回来,牛群会自己朝着漫山遍野地方吃东西,等下午三四点我们才去山上找牛回来。大多数都不用找,下午时间差不多山体阴暗的时候,牛就会感知到,一个个从山里角角落落汇聚到下山的大路,我们见到牛后,就会顺当把牛赶回来。有时去山上很早,就爬爬山找些野果吃,大山里山里红非常好吃,还有野梅子。渴了在山泉水池里咕咚咕咚喝上一通,累了找一块石头躺下,山里鸟鸣声陪伴,好不自在。有一天晴空万里,我听见远方江轮的鸣叫声,朝西面眺望,我看见了远处长江宛如白色的飘带,那时我就想以后有机会坐下长江轮船那有多幸福!后来我大学毕业来到南京工作,我几次坐江申号轮船回家乡池州港,心情也是百感交集。
当然,冬天大山牛不按照时间和套路下山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会麻烦些,山连绵不绝,去哪里找是要根据无数次经验分析寻找的,如在冬天阳光和风的走向上找突破,天气寒冷牛一般找阳光暖和的山面吃草,躲避寒风刺骨山面。有时特别冷的天气,几条牛会窝在没有风的高大草丛里,躺下来抱团取暖。天气不好的时候全村牛群就会在大山里散开乱跑,有些按照时间下山了,有些就难以找到。记得我有一次和音子一起找牛,她和我一般大,明显高很多,亭亭玉立的样子。我们在大山几个常规的山道查找和倾听是否有牛吃草声音,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山的局部阴影和山的阳光面色块对比明显,傍晚要到来了,我们很着急,可是又没有其他办法,该去找到地方都去了,山路两旁树叶被挑柴的底部摩擦的稀稀拉拉的样子,我们累了,突然我们停下来不走了,也安静的互相看看对方,夕阳余晖洒在她娇红脸部,我看到了她微微隆起胸部起伏着,我又不好意思的把眼光转到一侧,风声在耳边吹着,有些冷,不过心里美美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女性青春年华的美。后来夕阳快下山了,我们在山脚下等待,山上已经冷起来,牛儿感知到了在山上过夜会冻死的,看到下山的牛急促步伐气派的很,吃的饱呼呼的大肚腩,我们等待中焦虑,抛到九霄云外。


   后来,缺鼻子这头水牛在我中学时间里,生了一头的小母牛,健壮而且鼻子是完整的,我高中和大学期间在家乡住的时间很少,放牛这件事情,我只是很少参与一下,我已经不是放牛娃了。三个姐姐都出嫁了,大哥二哥也都结婚了,弟弟从军去了,我们家老房子突然安静下来了。后来缺鼻子实在老了,听说卖掉做肉牛了,这是一种宿命,我无法改变的。
小母牛长大了,成了几年主力,但父母已经有些老了,他们已经不能再向以前一样任劳任怨。人生的车轮呀,向前向前,在大地上留辙,而柔软文字在回望中释放前行的力量。
作者:吴祥忠  绘画:吴祥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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