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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归隐记》
文/木蝴蝶
吾有寒庐,临溪而建,隐于南山竹林,草木清幽,人烟稀少,萧然尘外。世皆以乐为乐,而吾独以悲为乐,何也?
余居此十年,深居简出,安贫乐道,饮溪涧,食野蔌,素衣渡江,望墟里孤烟,苍山暮雪,缥缈孤舟,世皆悲孤,非吾孤也;筑茅舍数间,藏书万卷,取松花酿酒,春水煎茶,醒则抚琴而歌,醉则听溪而眠,夏听屋檐雨,冬枕南窗雪,吾所独有此天地,人生之乐何极!
西行十里,碧波浩荡,桃花繁盛,山清水寂处,居长髯老者,与吾相交甚欢,其精神矍铄,神清气朗,颇有仙风道骨;老者喜好动,虽古稀之年,仍攀岩涉水,每得野味,便欣然烹之,沽酒千斛,与吾对饮,吾不胜酒力,每饮即醉,醉则妄言,老者大笑,其状怪异,声如波涛,绵延不绝,吾微醺,不知老者因何乐,遂问之:“汝观人间,何如?”答曰:“人间,破窑耳。”
吾惑之:“此言何意?”老者捋长髯,笑而答曰:“吾言人间乃破窑耳,此言非虚也。天地之始,混沌未开,鸿蒙未辟,人间万物皆无,所见皆浊清相聚,真假难辨,故天地之始,乃破窑耳;后盘古开天辟地,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所见之处,天清气朗,万物皆生。”吾似有会意,老者叹曰:“自古以来,凡人所至,皆有建筑,玉楼宫阙,庙宇古刹,皆是修葺人间,此为废墟也,不足道矣。然吾与子皆如江枫渔火,沧海一粟,所谓过眼云烟,然乎?悲乎?”语罢,老者仰天大笑,拂袖而去。
吾拜别老者,归,数月余,一日天大雪,吾于庐中寝,恍惚中见人影闪烁,定睛细看,乃山中老者,吾欣喜若狂,遂待之。老者曰:“今日冒雪前来,乃与君别。”吾言:“汝将往何处?”老者神情黯然,曰:“人世寂寥,吾将归隐山川。”吾诧异道:“人世何故寂寥,公因何而隐?”老者哀叹曰:“吾有憾事,愿与告之;大丈夫生于世,家国未报,寸功未建,徒苟延残喘,枉活七十有六,此一憾也;吾幼家贫,父母早逝,未尽人子之孝,此二憾也;吾自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然流年不利,功名未就,反遭诬陷,身陷囹圄,鸿鹄之志不得展,此三憾也;吾而立之年,尚未婚配,今年迈体衰,未有子嗣,此四憾也;吾本不羁,广交朋友,然知己甚少,此五憾也;今与君识,吾心足矣。自从别后,与君隔绝,望君珍重。”言罢,老者遂化青鸟遁形。吾感怀涕零,忽觉寒冷刺骨,梦醒,青衫湿透。
再寻老者,而不遇,问路人皆不知,唯在林深处见白鹿,四肢跳跃,不知归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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