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酒宴(散文) 就在迷迷糊糊之际,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这“七尺”之躯,居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再一看身上,除了外套,其他的衣服均未脱去。 这头哟!就像一盘磨子似的沉重,几乎都抬不起来了。眼皮发涨,口干得就如同一个世纪都未曾喝过一口水了。 原来…… L君,与我是几十年的好友了。每年,我们都会在适当的节点上,聚会一两次,聊一聊过往今昔,品一品酸甜苦辣。当然,也免不了要喝上几杯老酒。 难道,我破戒了? 年轻时的我,酒量不大,却敢于跟“高手”过招,还真的就赢得了一个“海量”的光荣称号。 问题在于……不到四十岁,身体便吃不消了。最初的表现,是肠胃受不了了,只要一喝酒,便拉肚子。而且,长期不见好转,还愈发地严重。其结果,只能与酒绝缘,不喝了!不是吗?很长一段时间,家人、朋友聚会,我都是不喝酒的。 如今的酒店,越发地高档了,豪华、气派,无一不显示着新时代的特色。桌上的餐具、酒具更是奢侈、讲究。酒杯是按照白酒、红酒、饮料的互用准备的,既能选择,又可以交叉,可谓细致周到呢。 昨晚,菜还未上齐,服务人员便适时地问每一个人。说:“多余的,不用的餐具、酒具可以撤掉。您……” 看着酒杯、酒壶,还有那只硕大的高脚玻璃杯。我说道:“什么酒都不喝,全撤了。” 我的面前,只剩下自己带来的那只水杯。那意思是:“我只喝水!” 服务小姐开始斟酒了。被撤下去的酒具,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拿了回来,还鲜明地摆在了我的面前。服务小姐酒瓶里的酒,就好似一支疾驰而来的箭,眼看着就要飞落我的酒壶了。我迅速地以手捂住酒壶,这才没让那清澈透明的液体滑入壶中。 坐在我对面的L君站起身来,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有酒,不能你的酒壶、酒杯都是空的呀!” 我依旧坐着,不动声色。因为,他约我时就说了:“聊聊嘛,不喝酒就是了。” 现在,我真的说不喝了…… 当然,作为东道主,总是要盛情些、豪爽些,是可以理解的。但是…… L君亲自提着一瓶红葡萄酒来了,不管我同意与否,便将高脚的玻璃杯给斟满了。还说道:“你破例了,喝红的。”同时,一只手摁在我的胳膊上,诚恳地说道:“给个面子,好不好?” 我想说:真的不能喝!却没能说出口,也未明确地表示拒绝。那满满一杯的红葡萄酒,像一团火似的,在我眼前晃悠着。 本地区的习惯,开席酒一般是三杯起步。实际呢,每人喝多喝少,倒也不计较。每次,我只是举起水杯,杯口贴一下嘴唇,意思到了而已。 稍微一个停顿,吃上几口菜,敬酒的环节便启动了。一桌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既然坐到了一起,场面上是要互相敬重的。敬重的方式,便是敬酒。而且,敬酒得一人一人地敬,不能少了任何一个人。也就是一句老话说的:宁少一村,不少一户。如果,少敬了某个人的酒,那就有看不起人的意味,会让人家没面子,下不了台的。 相约而来,我又是年长者之一,敬酒不一定非要赶先。因此,我还没做好准备呢,敬酒的人已端着酒杯,找上门来了。 人家双手端着杯子,“打着的”来到你的身边。一句:“敬您!” 敬酒的人一仰脖子,满满的一杯白酒不剩一滴的,喝下去了。我被人尊敬着,若是不喝,或是……就是对敬酒人的不尊重。 瞬息间,手被莫名地牵引到了酒杯上。酒杯贴近了唇边,酒水润湿了嘴皮,如同闸门被打开了,这酒便滑溜溜地淌进喉咙,一股脑地钻入胃里去了。 凡事,就怕有开头。有了开头,就不能不继续。尤其是这喝酒,喝了第一人的敬酒,就不能不喝第二个、第三个,喝着喝着,也就只能喝下去了。 敬酒是相互的,别人敬了我的酒,我也必须挨个地回敬每一个人。这是酒桌上不需要说的一种规则,也是中国人传统上的礼数。 喝酒最有意思的事,就是相互交流。当然,是以酒为“媒”,以酒为纽带的交流。你我他,在闲聊中争着、推着、抢着、赖着……多喝酒、少喝酒,最能体现喝酒人的本性。 坐在隔壁的,是一位文友。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年纪不在一个级别上。他是小弟,我是老哥。他凭着文字的功夫,成为文学“圈子里”的一员,且有了一定的影响。我呢?一番折腾,从“体制内”滑溜到了“体制外”。当然,文学的梦想始终在血液里穿梭,从来就没有摁下过“休止符”。因此,我与他时不时地,总会有些交集。现在,又一次地坐在一起,交流自然离不开文学。眼下,他既编辑文学期刊,又从事民俗研究,还…… 他没有挪位,却神速地欠了一下身体,伸手端起酒杯,说:“走一个!” 仿佛是一种约定,更是一种默契。好像只有喝上一杯,才符合文学交流的方式,才可以…… 我没有推脱,随手便端起杯子,差不多半杯子的红葡萄酒,呼呼地下肚子了。 有了酒精的润泽与催化,话似乎也多了。我说:“这一期的杂志,编辑到什么程度了?” 他正要吃上一口菜,听到我的问话,伸出来的筷子又缩了回去,说:“总体框架,各分辑都完成了。倒是在编辑的过程中,总能发现一些预想不到的问题。也蛮有意思的,解决了问题,却不轻松了。” 我笑着说道:“这说明,你太上心了!” 他又说:“你很勤奋,不间断地在写嘛。” 我说:“有想说的事儿,就写了。再说,若是停下来不写,恐怕就写不出来了呢。”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又不由自主地端起了酒杯,先喝了。还需要说什么吗?我也喝了一杯。 坐在我右侧的,是一位退了休的中学校长,既是位饱学之士,也是个性情中人。十几年前,在城市化建设的进程中,我们一道从深巷陋室里搬进了同一个住宅小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邻居加“朋友”。两年前,我又一次搬家,他也搬家,还是同一个住宅小区,依旧是邻居,岂不是缘分? 看到我们聊得火热,他也端起杯子,冲着我说道:“差不多天天见面,一起喝酒,却没几回。喝一个!” 我呢?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必要,又是一杯酒下肚子了。 古人说:有来无往,非礼也!稍停,我也端起杯子,冲他一扬:“再喝一个!”我喝了,他也喝了。然后…… 恰恰,“酒司令”的酒瓶里,没了酒。一霎时,我似乎感觉到酒己上头了,有了些醉意。但是,我的意识很清醒:该是停杯罢盏的时候了。 L君大手一挥,示意服务小姐拿酒。我赶忙说:“别拿、别拿,都喝好了。再喝,就多了!” “No,No!”L君都改用英语了。继续说道:“这才哪对哪儿。”一只手指着服务小姐,说:“快,拿酒!” 不一会儿,又是一瓶酒拿来了,也拆开了。L君像个威严的将军,命令道:“倒酒!”仿佛才从战场上下来,胜利的喜悦与兴奋都顶在额头上了! 我又一次伸手捂住了那只高脚的玻璃杯,是下决心不喝了。不仅是酒量已达上限,更主要的,是身体状况不允许再喝了。 就在这时,坐在我斜对面的一位兄弟端着满满的一杯酒,向我走来。站到我的身边,说:“还认识我吗?” 自打他进门,直至坐下来,我就觉着:这人面熟,似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只听他说道:“我是W的弟弟,还记得W吧!” “当然记得,只是……”我说。 W也是一位作家,只可惜还不到50岁就去世了。我与W交往不多,却都心生仰慕,都有着交流与倾诉的渴望。此刻,见到熟悉他的人,就忍不住要聊一聊他。聊他的生活,聊他的作品,聊他的…… 聊是目的,喝酒则是继续往下聊的引子。我们聊了多久,都聊了什么,喝了多少酒……我杯子里的酒,又是谁倒上的? 几乎就是从这一刻起,酒桌上的事完全忘了,就连自己是何时离开的,怎么回到家的,又怎么…… 沙发很长,也很软,整个人蜷缩着,就如同一只倒了架的赖皮狗,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难受的,是这肠胃,火烧火燎的疼。一个上午,不想动,也不想喝水,更吃不下任何东西。到了下午,开始拉肚子了。却又不是拉稀,只拉一点点黑乎乎的东西。每次要拉,都要在抽水马桶上坐很长时间。坐着,肚子疼、头疼、胳膊疼、腿疼……疼得…… 这种状况要持续好几天,才会慢慢地好转,仿佛生了一场病。即使这“病”好了,却也留下了很多难以言说的后患。 喝酒,是一种交际,也是一种文化,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可以免除的一项活动。 芸芸众生,构成了一个多姿多彩的社会。所有人,无论生活在哪里,是什么样的阶层,从事什么样的职业。谁都不能躲在一隅,独善其身。 平凡生活中的琐琐碎碎,既有特殊问题的存在,也有普遍矛盾的因果。好似一席酒宴,不想喝酒,却难以做到。想要不伤面子,就只能伤身体了哟! 2022年3月30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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