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婷的父亲喜爱诗词,在银行工作,她的母亲解放前毕业于女子中学,后来成为一名会计。
舒婷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在舒婷模糊的记忆里,爷爷经常抱着一本《唐诗别裁》,教3个孙子孙女学唐诗。
老人念一句: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舒婷兄妹也跟着念,三人不知其中意思,只当儿歌背诵。
那时舒婷最盼望爸爸下班回家,傍晚父亲一进家门,经常像魔术师一样从包里变出几块小蛋糕,或一捧奶糖。舒婷和哥哥、妹妹就像欢快的小燕子,叽叽喳喳,又蹦又跳。
然而,他们一家的幸福很快被打破了。
1957年运动来临,舒婷的父亲遭受不公正待遇,被下放到福建三明煤矿劳动。迫于单位压力,及以担心儿女的未来,舒婷的父母无奈离婚了。
从此舒婷与妹妹跟随妈妈生活,哥哥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好端端的家四分五裂。
外婆心疼舒婷和妹妹,经常给零花钱让她们买冰棍、租连环画,或去看电影。然而生活里没有父亲,舒婷感受不到快乐。
8年后,父亲终于回来了,曾经西装革履,天天打发蜡的他,皮肤黝黑,头发干枯,穿的是粗布劳动服。
街道上网开一面,给舒婷的父亲安排了一份工作:拉着板车从火车站往渡口运货,每天拉着数百斤的货物往返4趟,总路程超过20公里。
舒婷心疼父亲,星期天她叫上妹妹帮父亲去赶车。担心连累女儿,父亲几次赶姐妹俩回家,舒婷和妹妹就是不走。父亲哭,姐妹俩也哭。
中午的时候,父亲心疼女儿,买来花生浆和香喷喷的肉包子,因为心情不好,3个人咽得都很艰难。
1969年,17岁的舒婷正在厦门一中读初二。突然学校停课了,她响应号召去福建省上杭县太拔公社院田村插队。
离开鼓浪屿时,父亲叮嘱她: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学习。舒婷用力地点点头,临出门她又往背包中塞进一本唐诗,一本李清照的词集。
02
太拔公社距离上杭县30多公里,属于闽西南山区,当地主要种植烟叶、小米椒、茶叶、柚子,自然条件比较差。
舒婷跟着社员们顶着烈日垒梯田,双手经常磨出血泡。
她与村里的姐妹起早贪黑上山采茶,还要提防毒蛇毒虫攻击,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十分辛苦。与舒婷一起来插队的同学,回到宿舍经常累得哭鼻子。
舒婷望着苍茫的远山给自己鼓劲:十二月革命党人被流放的时候一定不会掉眼泪。自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任何经历都是宝贵的财富。
晚饭后其他插队青年聚在一起要么闲聊,要么打扑克。舒婷牢记父亲的叮嘱,搜集当地一切能找到的图书,在灯光下读唐诗,看书,还分门别类抄了好几本优秀诗歌。
诗歌读多了,舒婷也开始尝试自己创作,她在纸上写道:哥哥吹笛子/爸爸爱喝茶/妈妈在葡萄架下养鸡鸭……虽然她的笔触还很稚嫩,但在文学路上迈出了第一步……
后来,她创作的《船》《致大海》等诗歌,被人谱上曲子,在插队青年中流传开来。
插队的两年里,舒婷接连遭遇不幸:先是外婆不幸去世,接着母亲也因病早早离世。舒婷的心情悲痛沉重。
这时舒婷的姨妈体弱多病,身边无人照料。在这种情况下,她给主管部门陈述实际困难。
村支书对她的不幸遭遇非常同情,1971年主管单位特批舒婷结束插队,返回鼓浪屿生活。
返城后,舒婷与父亲住在了一起,她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姨妈,生活同样很辛苦。
因父亲生性耿直不肯求人,舒婷工作不稳定,且干的都是一些又苦又累的活。几年间她干过挡车工、水泥工、炉前工,后来她在厦门灯泡厂当了一名焊锡工。
舒婷的工作单调忙碌,胳膊、手背常年有烫出的泡。上趟厕所她都要跑着去跑着回,否则流水线的零件就会大量堆积。
受诗词浸润多年,舒婷开始用诗歌记录自己的工厂生活。
为反映身体的疲惫与工作的单调,她创作了《流水线》:在时间的流水线里/夜晚和夜晚紧紧相挨/我们从工厂的流水线撤下/又以流水线的队伍回家来/在我们头顶/星星的流水线拉过天穹……
03
父亲看了舒婷的诗,眉头紧锁,他被运动整怕了,苦口婆心劝女儿:你还是别写这样的诗了,别给自己惹麻烦。
创作激情在舒婷内心汹涌澎湃,她依然我行我素。父亲有一天生气了,将她的诗稿卷起来,要投进炉火。
舒婷急了,一把抢过来,高声对父亲说:要是出了事情,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你不是还有哥哥和妹妹吗?舒婷的冲动与执着,竟把父亲镇住了。
1974年,在厦门诗友的介绍下,舒婷认识了诗坛鼎鼎有名的红色归侨诗人蔡其矫。
她经常将自己的诗歌作品寄给蔡其矫,请他点评指导,两人成了笔友。
1975年,蔡其矫来鼓浪屿出差。晚上舒婷陪他出来散步,蔡其矫跟她说:有的女孩子漂亮但没有才气,有的非常有才华却不漂亮,还有的既漂亮又有才华,可是性格很强势。
对方的话对舒婷触动很大,当晚她回家创作了日后震惊诗坛的名篇《致橡树》: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第二天,舒婷将这首诗交给蔡其矫。对方看后连连称赞,给予高度评价。
蔡其矫回北京后,让著名诗人艾青评阅这首诗,他也非常喜欢。当时北岛还是北京建筑公司的一名混凝土工人,他也被《致橡树》打动了。
北岛将这首诗投送到《诗刊》杂志社,结果《致橡树》发表在《诗刊》1979年第4期上。
那是一个崇尚诗歌的年代,无数年轻人都以读诗、写诗为荣。
有些人即便没有写诗的才华,也要穿上风衣,故作深沉忧郁,装扮出诗人的气质。
《致橡树》一经发表,在全国引发轰动。很多恋爱中的青年男女,就是用这首诗向对方成功表白。
舒婷更是成为诗坛一颗耀眼的新星,她每天都能接到大量诗友来信,有的向她请教写诗技巧,有的请她点评作品,更有甚者说遭遇爱情挫折,要请舒婷给自己介绍一株“橡树”。
《诗刊》杂志的编辑主动向舒婷约稿,此前她创作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海滨晨曲》等诗作也被陆续刊发。
鉴于舒婷的出众才华及诗坛的影响力,1980年,她被调入福建省文联工作,由一名灯泡厂女工,成长为专业作家。
04
1981年,29岁的舒婷结婚了,丈夫名叫陈仲义。他比舒婷大4岁,1948年出生于厦门。陈仲义也有着坎坷的人生经历,他当过农民,做过3年民办教师,还当了10年的工人。
后来经过刻苦努力,陈仲义成为厦门一所大学的中文系讲师。
陈仲义身材高大,性格温和,在厦门文学圈聚会上与舒婷相识。陈仲义成熟稳重,发言不多,但颇具文学才华,关键时刻说几句个人见解,一帮人都点头称赞。
热心人见舒婷与陈仲义都是单身,便有意将他们撮合到一起。因都是厦门老乡,加之同样痴迷文学,几番接触,舒婷与陈仲义相爱了。
尽管心里早有了对方,当陈仲义求婚时,舒婷还是要拿捏他一番。
为了婚后幸福,不影响文学创作,舒婷略作思索后,她对陈仲义“约法三章”:一婚后小两口单独过;二在家不干家务活;三自己要有交友的自由。
在真爱面前,再多的条条框框都不会成为障碍。
婚礼当天,陈仲义走路4分钟就到了舒婷家。按照当地风俗,舒婷的父亲做了4个荷包蛋,陈仲义吃了两个,舒婷吃了两个,随后全家送舒婷出门。
他们没有婚车,没有车队,舒婷的父亲准备了4辆手推板车,将被褥、洗漱用品、书籍诗稿一一装上车。最贵重的陪嫁是舒婷父亲精心培育的20多盆名贵玫瑰花。
婚后第二年,舒婷诞下了儿子陈思。30岁做妈妈,舒婷沉浸在幸福激动中。
有意思的是,婚前舒婷对丈夫的“约法三章”一条都没实现。公公婆婆上了年纪,需要人照料,舒婷善良孝顺,三天两头往公婆家跑,她帮老人收拾家务,给他们送时令水果蔬菜。
舒婷的父亲虽然平反了,工资和各项待遇都挺好,但因为在三明煤矿改造劳动时落下了腰椎病、肺病,身体比较弱,也需要她照料。
说好婚后不做家务,但丈夫平时要忙于教学、备课,每天早早去学校了,家务全落在舒婷身上。
“约法三章”第三款是舒婷有交友的自由,陈仲义虽从不干涉她交友,但舒婷要做家务、照顾儿子和两边老人,她还有创作任务,属于交友的时间几乎为零。
05
妻子的辛劳陈仲义一一看在眼里,舒婷的生日、结婚纪念日、重大节日,他都会想方设法送上别致的礼物,真诚道一句老婆辛苦了。
能被丈夫关心,感受到他的真爱,舒婷付出再多都愿意。
舒婷虽戴着将近1000度的近视镜,文弱单薄,但身上蕴含着神奇的能量,除了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儿媳,她还笔耕不辍,佳作迭出。
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她先后创作出版了《秋天的思绪》《你丢失了什么》《舒婷精选集》《真水无香》等十多本诗集、散文集。
舒婷性格温和,和儿子交流都是以商量探讨的口吻,将他当成自己的朋友。高中时儿子早恋了,她不大声斥责,而是摆事实讲道理,化解儿子的青春期叛逆。
最终儿子妥善搁置与女孩的关系,将精力放在了学习上。后来陈思如愿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后成了一名出色的老师。
儿子也参加工作了,属于舒婷和丈夫的时间多了起来。
舒婷喜欢游历名山大川,感受历史名胜熏陶,只要条件允许,她就与丈夫一起做潇洒的“背包客”。
在旅途中,舒婷用笔描绘秀丽江山,与万物对话,记录心灵感悟。2018年,她的《舒婷游记》结集出版,并深受读者欢迎。
到2022年5月,舒婷与丈夫陈仲义已结婚41年了,在漫长的婚姻岁月里,两人从没吵过架,互相尊重,互相包容,恩恩爱爱走到了今天。
曾有记者问舒婷和陈仲义,谁在婚姻中付出更多一些。他们的回答竟然是一致的,都声称自己是幸福婚姻的受益者!